这些年,他习惯与猎物、与同僚、与目所能及的所有人保持距离,梦州那晚他将她抱在怀里,本就已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眼下,他却与她鲜活的身体如此紧密地贴在一起,近到没有一丝缝隙,近到连呼吸、心跳都分不清彼此。
梁有依被曲臻紧紧抱着,胸口逐渐发烫,喉咙有些干涩,一些疯狂的想法紧跟着、像仲夏夜驱不走的蚊虫那般扑面而来。
他突然有些好奇。
好奇她的血是什么颜色,好奇她的心脏如何跳动,好奇她衣下的轮廓,好奇那里的肌肤是否如丝绸一般光滑,同触摸上去一样柔软……
领口内的喉结蠕动了下。
他伸出手,揽住曲臻柔细的腰身,而后手掌一路颤抖着摸索向上,用力将她又拥紧了些。
他闭上眼,玄想将她揉进身体,玄想那些缠绵悱恻的欢愉,玄想摇曳的烛火之下,她眼里的光,身上的火,以及体肤之上、落下的点点斑驳的影……
他抱着她,久久伫立在风里。
久到夜色将他们相融,久到僵硬的身体终于习惯了相拥的动作,久到某一刻,气息温热,她忽而轻声唤起他的名字。
“有依。”
她说话的嗓音有些颤抖,吐出的字眼却一路无阻地灌进了他的心。
她说:“我好想你。”
第61章 九月十四(3)她忽而有种大梦初醒的……
忽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胸口急促的“砰砰”声响清晰可闻,脸颊、耳根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曲臻松开环着梁有依的手,仓惶后退了半步,她低着头,指尖捏紧裙角将目光拉远了射向别处,夜鹭发出悠长的啼鸣,望见脚边那只竹弓时,她仿佛寻见了救星。
“怎么样?”曲臻抬起头,眼睛亮莹莹地问,“我自己做的弓,不错吧?”
梁有依愣了一下,不知曲臻为何忽而说起这些。
但他还是看向那只竹弓,将头轻点了下,“趁手还不致命,刚刚好。”
眼下,院内微妙的氛围叫曲臻无从应对,她本想爽朗到底,又觉时机不太合适,只得俯身拾起弓箭,没话找话道:“所以你一早便看出那些人不是衙役?”
“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轻声答。
“我们进屋吧,院里太冷了。”
曲臻闷头抓住梁有依的手腕,将他一路拉至桌边坐下,斟上已然放凉的茶,大口咽下凉茶勉强将胸口的燥热平复下来,而后,方才抬起头,借着烛火仔细瞧他。
关上门后,无休止的风与鸟雀啼鸣尽数被隔绝在外,这突如其来的宁静叫梁有依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感受到曲臻的注视,他目光无处安放,只得颔首看向桌角。
烛火在他低垂的睫羽下笼出两抹昏黄的影,墨发有些凌乱,发尾还沾着几根草,额角沾着的尘土叫他看上去很疲惫,似是废了很大力气才能勉强将眼皮撑起,但坐下时身姿依旧笔挺,两只手藏于桌下,整个人看起来温良无害,与方才拿着血色令牌喝退众人的金袍判若两人。
曲臻看着梁有依,觉得他像极了她在私塾里见过的那种、畏惧被先生提问的学生,模样之乖巧着实惹人爱恋,于是便抬手为他摘掉发上的干草,又拿来沾水的手帕小心拭去他脸上的尘土。
某一刻,他抬眼看向她,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言语里有着足以将她融化的温度。
“曲臻,”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曲臻眨了眨眼,鼻尖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涩。
这个名字已有太久不被人唤起,若是再过些时日,怕是连她自己都要忘了她本姓曲,是七襄曲氏第十三代的嫡女。
至于跟在她名字后的那个问题,她更是几个月来都不曾想过。
照比三个月前,她如今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书坊被她亲手推走,为父昭雪难如登天揽月,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曲氏家底也眼看着就要被她败光。
思忖着梁有依的问题,曲臻自怜了片刻,临了,她却还是扬起唇角,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这些天很难熬,但见到你,我便好多了。”
她没有说谎,与梁有依四目相对时,欢喜往往大过哀伤。
“你呢?”曲臻紧接着问回去,“回去之后,他们没为难你吧?”
梁有依却垂目轻笑了声,而后将腰间的血羽令摘下,大大方方地放到桌上,推至曲臻面前。
“这血羽令乃影笙会掌门信物,有了它,谁还敢为难我?”
“你……如今是影笙会掌门了?”
梁有依扬起眉梢,对着她点了点头,眉宇间有着难得一见的神气。
曲臻看着羽尾的琉璃珠子,又抬起头,看向他身上的金丝绫罗玄袍,肩头的睚眦正面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袍子的主人却悠闲地坐在那儿,浅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