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她没打招呼便到韩府上来叨扰,为的便是能见到梁有依,到头来,想见的人没等到,却又叫韩夫人和双儿替她费心劳顿,着实过意不去。
小腹发出一阵不争气的咕噜声,曲臻提起竹筷,决定先填饱肚子。
盐渍芜菁清脆爽口,搭配上热气腾腾的脱粟饭,味道不知比几日来她在陈祈明那里吃到的清煮野菜好过多少倍,半碗饭下去,曲臻身子逐渐暖和起来,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看来,明日启程前还得去泸州城最好的糕点铺、胭脂铺淘些好货,用以答谢几日来韩府的盛情款待,李梨双喜欢看情爱传奇,来日回到梦州,她也会挑几本佳作给她寄过来。
如若徐怀尚还想在泸州待些时日,她便自己租匹马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毕竟见不到梁有依,她本就睡不安稳。
晚膳过后,曲臻趴在窗前的案几上,捧着抄录下来的书册,心不在焉地读着。
某一刻,烛火不安分地晃动了两下,门缝间飘进一股铁锈气味,曲臻一个激灵坐直,不知那绕过厢房前门巡回向西、雨点落地一般的脚步声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屏息以待,直到榻边的侧窗传来一阵窸窣轻响,而后“嘎吱”一声,从外侧被推开了......
澄澈的月华从窗外泄落,曲臻指尖用力捏紧纸面,担心错过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声响。
那轻如草木碰撞“沙沙”声,该是衣角擦过窗棂时发出的声音,而后,鞋尖应声落地,轻如水滴击石,杉木地板发出嘶哑的“吱呀”声,应是那人在逐步朝她靠近......
曲臻没有转头,她试图压下高居不下的唇角,希望时隔半月再见到梁有依时,自己可以端庄、体面一些,可唇角方才压平,心口的砰砰声响又狂躁恼人......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唇,开始在心里琢磨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未免太做作了些,“我等你好久了”又显得过于主动,不如说今晚月色真好?不行,那样又矫情了......
这时,韩府门房阿肆的声音却从门口悠悠飘了过来。
“几位官人,都这个时辰了,白小姐兴许已经休息了。”
这下,曲臻彻底从遐思里清醒过来,她腾地站起身,转身举目四望。
侧窗确实开了,榻前的垂纱帷幔在夜风的拨动下如海浪般起伏,可除此之外,地上、榻上、窗边,分别什么人都没有。
难道是她听错了?
曲臻不甘心地朝前走了两步,探头望向没入夜色的四方角落,却依旧瞧不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前门传来一阵轻响,是门房敲响了门,“白小姐?”下一刻,一阵粗粝的男声却冲破空气,叫出了她的名字。
“泸州县衙三班差役奉堂尊朱签,拿查案犯白秋芙!”
曲臻的心沉了下去。
“各位官人,白小姐是韩府上的贵客,这深更半夜......哎呦!”
听闻阿肆发出的惊呼,曲臻立马推开了门。
她已退无可退,断不能殃及无辜。
“什么事?”
曲臻眉心微蹙,声色不怒自威,她冷眼看着门口那五个身着靛青色箭衣的七尺壮汉,气势分毫不落下风。
“你们说拿查案犯?我倒想问问,我是在何时,犯下了何案?”
为首的那人却探头望向了屋内,低声答,“案子不重,只是不方便告知外人,白小姐若方便,我们可进屋细说。”
曲臻转过头,目光掠过墙角时忽而一顿。
若她没有记错,那便是方才李梨双为她放置箭筒的位置,可眼下,不仅是箭筒,就连她顺手搁在榻边的竹弓也已然不知去向。
曲臻下意识看向窗边那只正对着自己的窥天柜,透过柜门上的圆形缺口,瞧见了柜内一闪而过的银光。
她微微眯起双眼,唇角轻挑,转过身对门房道:“阿肆,我看这几位大人确是在秉公执法,你也不必在门口守着了,我
与他们聊完,自会送客。”
阿肆本就被这衙役强闯民宅的架势吓得不轻,见曲臻发话,立马俯首退下。
于是,那几个头戴折檐毡帽、腰系牛皮韧带的衙役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厢房,顺势拉上了身后的大门。
窥天柜内,梁有依张圆了那把三尺不到的竹弓,箭头直指为首官差的咽喉。
第60章 九月十四(2)那瞬间,她终于搞清了……
“白小姐。”
在桌边坐定后,为首的青袍衙役抬头看向她,指间摆弄着朱漆号牌,嘴巴半张不张地质问道,“你是从梦州来的,对吧?”
“是。”曲臻如实作答,同时莲步轻移地朝侧窗退去,意图与面前之人拉开距离。
“据我所知,衙役上门提人早则卯时,迟则酉时,但眼下已近子时,莫非县令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当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