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郑禾轻声说,引导着他颤抖的手。
“放手!放开我!”
郑禾的表情淡然无波,既不为他的可怖外形而感到畏惧,亦不为他的言语而感到愤怒。
她收敛笑容,垂下眼目,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白玉观音,将手掌轻轻按在蠕动波荡的血皮之上。
握住柴刀,“往这里。”
她拉着刀尖指向自己心口。
壮汉突然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他想抽手,却发现郑禾的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刀尖已经刺破白色道袍,洇出一点鲜红。
“使不得啊!”
老里正扑上来抱住壮汉的腰,结果三个人一起跌在泥水里。
柴刀‘当啷’一声落地,郑禾的白衣沾满泥浆,却依然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雨水更急了。
人群中忽然挤出个瘦小的身影。
是个小女孩儿,她胳膊上的人面疮比其他人都要小,像颗颗发黑的痣。
她跪爬到郑禾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瘪的饴糖——这是之前郑禾送她的礼物。
没想到她竟然保存到现在。
郑禾笑了。
她接过糖,轻轻掰开,将一半放回女孩儿掌心。
这个动作似乎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声。
“总得有人第一个来。”
郑禾的声音穿过雨幕。
她拾起柴刀,走向最近的火把架,将刀刃在火焰上缓缓转过,“这样干净些。”
当烧红的刀尖再次递向人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接过了它。
是那个曾经被郑禾从山洪里救出来的牧童,如今他后背隆起的人面疮已经让他无法平躺睡觉。
孩子的手稳得出奇,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烧红的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闭上眼睛。”
郑禾替他捋开额前湿发,然后主动挺胸迎向刀尖。
第一滴血落进泥水的声音,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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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郑禾的睫毛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透明的水痕。
她摊开的手掌纹路清晰,掌心里积聚的雨水微微晃动,倒映着周围跳动的火光。
“来。”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结冰的湖面。
人群最前排的老猎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胳膊上的人面疮疯狂蠕动,那张没有嘴唇的嘴突然张大到撕裂皮肤:“杀了她!快杀了她!”
黑血顺着老人松树皮般的皱纹往下淌,但他死死咬着牙,钢叉的尖端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郑禾向前走去。
她的布鞋踩进泥泞时,发出轻微的‘咕啾’声。
这声音让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尖叫起来,她怀里的孩子背上鼓起个大包,隐约能看出是张闭着眼睛的老人脸。
“我知道你们疼。”
郑禾停在老猎户面前。她伸手触碰老人胳膊上的人面疮,那狰狞的小脸突然凝固,继而发出婴儿般的抽噎。
黑血渐渐变成鲜红,老人浑浊的眼里滚出泪来。
人群开始骚动。
有个青年突然冲出来,举着镰刀的手青筋暴起:“妖女!就是你害——”
他的咒骂戛然而止,因为郑禾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是这里疼吗?”
她指尖轻点青年锁骨下鼓起的人面疮。
那疮口上正在流泪的眼睛突然睁大,青年腿一软跪了下来,镰刀“当啷”掉在石头上。
郑禾弯腰拾起镰刀。
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艾草汁,她用手指抹去,草汁在她指尖染出淡淡的青绿色。
火把的光照着她低垂的侧脸,在湿透的白衣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晕。
“需要见血才能解咒。”
她突然提高声音,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流进衣领,“谁来第一个?”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人面疮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先前叫骂的青年蜷缩在地上发抖,他锁骨下的人面疮疮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郑禾忽然走向人群中央。
她所过之处,百姓们像被无形的手拨开般让出一条路。
有个小女孩想伸手拉她衣角,立刻被母亲拽了回去,结果扯下一小片白色布料,在脏兮兮的小手里显得格外刺眼。
第202章
“李婶。”
郑禾停在曾经给她送过腊八粥的妇人面前,“把孩子放下来吧。”
妇人瞪大眼睛,怀里三岁孩童突然扭动起来,后背衣服下明显有东西在蠕动。郑禾不等回应,突然撕开孩子的衣领——那背上赫然是一张酷似李婶亡夫的脸!
“拿刀来。”
郑禾伸手。
没人动弹。
所有人都为这连戏文里都不会出现的一幕给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