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当午喘息着停下时,她忽然抬手结印,一道清光自指尖流出,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八卦图形。
“你看。“她指向卦象中剧烈跳动的坎位,“天水讼卦,主大凶……”
“不行!“郑当午猛地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她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突然哽咽:“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准你这么做!”
郑禾注视着她年轻的面庞,恍惚看见那个从小就和自己对着干的女孩儿。
她忽然笑了,眼波如水中涟漪般漾开。
“傻孩子。”
她另一只手抚上郑当午发顶,声音温柔得不像面临生死之人,“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郑当午浑身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院外传来木栅栏倒塌的声响,夹杂着村民痛苦的呻吟。
人面疮的哭声越来越响,仿佛千万个冤魂在雨中哀鸣。
“我不管什么大道!”郑当午突然暴喝,剑锋转向门外,“谁敢进来——”
她话音未落,郑禾眉心骤然飞出一只琥珀心蛛,那心蛛直接趴在郑当午头顶,八只触角深深插了进去,不断从里面汲取着名为【愤怒】、【杀意】、【精力】的情绪。
与此同时,郑禾把自己身上的【疲倦】、【困顿】这些负面的情绪传给郑当午。
郑当午瞪大眼睛,剑咣当落地,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郑禾伸手接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床上。
“睡吧。”
她取下束发的木簪,轻轻放在郑当午掌心,“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的。”
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滴油,屋内陷入黑暗。
郑禾在暗中整理衣冠,将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绾起。
雨声中,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
那些感染了人面疮的百姓,还有雨师的信徒,已经迫不及待冲进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了。
郑禾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之前在雨师观见过的场景:雨师观众,祭司唱着古老的祷词,将活祭品推入沸腾的青铜鼎。
那时的哭喊声,与此刻门外如出一辙。
她缓步走向门扉,每走一步,体内灵力就鼓胀一分。
指尖触及门闩时,她停顿了一瞬,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门开了。
潮湿的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数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雨中闪烁,刀刃反射着晦暗的天光。
但当他们看清门内站着的白衣女子时,竟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郑禾平静地扫视人群。她看见王铁匠手臂上的人面疮正贪婪地吮吸雨水,看见李寡妇怀里婴儿脸上睁开的第三只眼,看见曾经给她送过炊饼的老汉手中滴血的柴刀。
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她的眼睛。
第201章
雨水顺着郑禾的眉骨滑落,在她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火把的光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那些长在活人皮肉上的人面疮似乎感知到什么,突然同时停止了呜咽。
人群最前头的老猎户往后退了半步,生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着钢叉,指节发白。
他胳膊上鼓起的人面疮正用没有牙齿的嘴啃咬他的皮肉,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来。”
郑禾伸出手,掌心向上。
她的神态自然,面对这样的情形,竟然完全看不出什么害怕和愤怒,整个人温柔平和得好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连脚下都隐隐浮现着璀璨夺目的莲花法盘。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整个人群像被风吹过的麦浪般晃动起来。
有个妇人突然捂住嘴发出呜咽,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脸上睁开三只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郑禾。
“雨师……雨师大人说,杀了你,我们就有救了……”
里正张了张嘴,他脖子上的疮口立刻涌出一股黑血,“我们……”
郑禾向前走了一步。
数十人齐刷刷后退,泥水溅起老高。
有个少年跌倒了,手里的柴刀掉在郑禾脚边。
她弯腰拾起,刀面上还沾着新鲜的药草汁——想必是家人刚用草药擦拭过疮口。
“不是要这个吗?”
郑禾将柴刀调转,刀柄朝向人群。
雨水冲刷着刀刃,将那些药汁冲成淡褐色的细流,渗入泥土。
人群开始骚动。
一个壮汉突然冲出来,却在距离郑禾三步远的地方生生刹住。
他脸上长着最大的人面疮,几乎占据了半张脸,此刻那张小嘴正一张一合地催促:“动手啊……动手啊……”
郑禾注视着那张扭曲的面孔,忽然伸手握住壮汉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如玉,触到皮肤的瞬间,壮汉胳膊上的人面疮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