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收回手,重重叩首,嗓音沙哑,“陛下所中之毒已入肺腑,臣……无力回天。”
话音一落,殿内骤然死寂。
“砰”的一声,太后手中的佛珠砸在地上,檀木珠子四散滚落。
她踉跄着站起身,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晃动,声音颤抖,“胡说!陛下昨日还能进些汤水,怎会突然——”
话未说完,她身形一晃,身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
秦老太傅早已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龙榻边的帷帐,哽咽道,“陛下!老臣……老臣还未曾……”
他喉头滚动,再也说不下去,只能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肩背剧烈颤抖。
太后以袖掩面,余光扫过薛怀擎。
薛怀擎适时上前一步,沉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如今……不如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秦老太傅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血丝密布,“大皇子尚在襁褓,如何能担此重任?!”
太后缓缓放下衣袖,眼底通红,声音却冷静得可怕,“那依秦老之见,该当如何?”
秦老太傅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首。
窗外忽地刮过一阵冷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榻上的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明黄锦被上,触目惊心。
陈院判慌忙上前施针,可那血却越涌越多,顷刻间浸透了半边被褥。
秦老太傅扑到榻边,嘶声喊道:“陛下——!”
太后似是不忍地别过脸去。
二月二十九,大吉。
这日子定得实在仓促。
礼部官员们熬得眼底发青,才勉强将册封大典的章程理出个头绪。
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皇帝病势沉疴,朝不保夕。
如今局势明朗,太后这般匆忙行事,倒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所以虽说是册立东宫的大喜事,可宫中却无半分欢庆之意。
柔妃也只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宫殿内,连自个儿生下来的皇子都没去看几眼。
册封前日照例会举办宫宴,寅时三刻,太后已端坐在妆台前。
宫人们捧着凤冠朝服侍立两侧,鎏金烛台上火光摇曳,映得铜镜里的人影模糊不清。
“再扑些粉,”太后突然开口,“哀家今日气色太差。”
宫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只得又取来香粉,细细盖在太后眼下的青色上。
“将大皇子抱来吧。”太后道。
大皇子养了几日,褪去了初生时的皱红,小脸圆润了些,裹在明黄锦缎里,此刻他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陌生的景象。
太后伸手逗弄着大皇子。
晋王身死,连尸体都没找回来,明日的册封大典便只能由她亲自抱着大皇子完成。
金乌西坠,暮色渐沉。
清和殿内华灯初上,金丝楠木的梁柱间悬着琉璃宫灯,将殿内映照得如同白昼。
礼乐声起,太后抱着大皇子缓步而来。
那婴孩似乎被乐声惊到,小手在空中抓挠两下,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太后脚步微顿,低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很快化作慈爱的目光。
她轻轻拍抚襁褓,低声道,“孙儿乖,明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第233章 架空
大皇子听不懂,周遭的声音他只觉得害怕,终于忍不住尿了出来。
温热的水渍透过锦缎,浸在太后华贵的朝服上。
太后一瞬间变了脸。
忍着怒气将大皇子递给了一旁的柔妃。
太后去偏殿换了一身衣裳,端坐于凤座之上,头戴九凤金冠,珠玉垂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柔妃抱着大皇子立于一侧,婴孩裹在新的绣金襁褓中,睡得正熟。
“明日之后,还请太后继续垂帘听政!”
突如其来的高呼打破表面和谐。
薛怀擎出列,声音洪亮,“大皇子年幼,尚需太后教导!”
几位老臣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按祖制,太子即位后当由辅政大臣协理朝政,何来垂帘之说?
秦老太傅颤巍巍起身,枯瘦的手指直指薛怀擎,“尔等......尔等这是要架空皇权!”
“秦老慎言!”太后突然拍案而起,“皇帝中毒至今,朝中之事哪一件不是哀家夙兴夜寐在操持?”
秦老太傅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老臣并非质疑太后理政之能,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打断道,声音陡然转冷,“莫非秦老认为,哀家会贪恋权位不成?”
闻言,秦老太傅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就请太后下道懿旨,待太子年满十六,必当还政,也好堵住天下人之口。”
“天下人之口?”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殿宇间激起阵阵回音,“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