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倾身过来重新斟上酒,袖间沉水香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钻入姜窈鼻尖。
谢余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音擦过她耳畔:“圣上赐我密旨,拿到证据后只管就地正法。”
“那太后那边......”姜窈忍不住轻声问道。
“管她呢,”谢余年轻笑一声,“一件一件来。”
酒席上的喧闹声忽然飘远。
“尝尝,岭南进贡的龙眼葡萄,”他声音温润,仿佛真的只是来赴宴,“这个时候京里怕都还没吃上呢。”
姜窈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从外面洒进来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半浸在黑暗里,是杀伐果决的朝廷鹰犬,一半沐在清辉中,却是为她剥葡萄皮的少年。
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眉骨上那道新伤,“什么时候伤的?”
谢余年眸光微动,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估计是不小心蹭到了。”
姜窈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谢余年的袖子,凑近他耳边,“我的行李还在那家黑店。”
谢余年点头,“我陪你去拿。”
他摇晃着站起身,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要先下去休息,知府忙地点头,谄媚的笑容堆了满脸,“本官已备好了上房,这就送公子去......”
“不必,”谢余年摆摆手,突然指向垂首站在一旁的姜窈,“你......跟我走。”
他故意用轻佻的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会伺候人么?”
姜窈立刻会意,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小步挪到谢余年身侧。
她能感觉到满座宾客投来的各色目光——有暧昧的,有鄙夷的,还有几道阴冷的视线,想必是司马获的人。
“这......”
知府欲言又止,绿豆眼里闪着精光,他也没听说过这位谢大人好男风啊?
也不知道若是京城那位姜小姐知道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把柄。
“那本官将这小倌送给大人就是了。”
“那就多谢知府大人了。”谢余年点头,拽着姜窈的手腕大步离去。
直到出了前厅,确认四周无人后,谢余年才松开手,“哪家客栈?”
姜窈正要说话,忽听假山后传来窸窣声响。
谢余年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按在廊柱上,宽袖一展,整个人笼罩下来。
从远处看,活像醉酒的官员在调戏小倌。
“有人盯着。”谢余年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
姜窈屏住呼吸,“是司马获的人?”
谢余年点头。
等假山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没有立即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声问,“哪家?”
“城西巷子口第一家,”姜窈的声音有些发颤,“司马获是想对你下手?”
“那不是正好?”谢余年扯了扯嘴角,“刺杀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两人翻进客栈,取了包袱出来,夜色已深如浓墨。
“知府知道你的身份?”姜窈想起刚刚庆兴知府面对谢余年时脸上的谄媚。
“嗯。”谢余年微微颔首。
这个简短的应答让姜窈心头一紧。
“可是我听说.....”姜窈犹豫片刻,还是将在拂柳楼的所见所闻讲给谢余年。
这可是贩卖人口。
庆兴知府明知拂柳楼干的什么行当,却充耳不闻,甚至还......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好官。
谢余年神色未变,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确实不是一个好官,但能在庆兴知府这个位置做这么多年,却是个聪明人。”
姜窈哑然。
她想起知府那张圆滑世故的脸,那双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眼睛。
是啊,明知腐败却能在官场如鱼得水,不是聪明人又是什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喃喃道,胸口涌起一阵恶心,“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谢余年忽然轻笑一声,“你以为陛下不知道?”
“庆兴地处要冲,商贸繁荣,每年上缴的税银是邻近州府的两倍。在户部的账册上,这里可是‘政通人和,百业兴旺’的典范。”
姜窈猛地抬头,“所以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被贩卖的人,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就活该成为政绩的代价?”
“我没这么说,但要动拂柳楼,不是抓几个老鸨龟公那么简单,它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199章 闭眼
姜窈咬住下唇。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相信我。”谢余年轻叹。
他没走官驿的明路,就是因为觉着官驿并不靠谱。
于是来庆兴的第一个晚上,就直接潜入了知府府里。
拿刀抵住了知府赵德庸的脖子。
“大、大侠饶命!要银子好说......”赵德庸浑身发抖,官帽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