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亲手批的朱,亲手下的狱。
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偏偏记得最清楚的,是他被拖出门槛时,望过来的最后一眼?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她看不懂的,深深的怜惜。
“怜惜?”她冷笑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寝殿里回荡,“哀家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她从前是皇后,现在是太后,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要站到权力巅峰,她要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不后悔,”太后心里的声音却渐渐坚定起来,“哀家绝不后悔。”
她走的每一步,不都是踩着刀尖过来的。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突然想起先帝驾崩前,她跪在龙榻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是了,这才是她——二十三年来,她亲手毒杀过皇子,陷害过嫔妃,连自己的夫君都能算计。
就算玥儿去了北狄和亲又如何,等她坐到那个位置,就是玥儿最大的靠山。
谁敢轻视于她?
......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摊开的地图。
皇帝斜倚在龙纹软枕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母后只怕是又要记朕一笔了,”皇帝忽然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病中的沙哑,“上次朕可是答应她叫怀宁郡主替嫁的。”
谢余年的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箫无衡。
箫无衡闻言转身,“皇兄这话说的,娘娘现如今最记恨的该是弟弟才是。”
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听说太后特意点了我的将,要我去送和亲队伍。”
皇帝咳嗽两声,眼中却带着促狭的笑意,“你皮糙肉厚的,还能真的死在外面不成?”
“那也不成!”箫无衡几步走到案前,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若弟弟真出了什么事,皇兄这身子在朝中可就......”
话未说完,突然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噤声。
“弟弟说错话了。”
谢余年适时地轻咳一声,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臣以为,走这条路最为稳妥,”他指向一处峡谷,“这里有一道关卡,易守难攻。”
皇帝凑近细看,眉头紧锁,“谢卿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动手?”
谢余年摇头,“为什么要猜他们想在哪动手?”
他抬眼,眸中闪过一道光,“这是我们动手的位置。”
直接抢在他们前面动手就是了。
皇帝突然低笑起来,笑声牵动肺腑,又引起一阵咳嗽。
待平复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好一个先发制人。”
皇帝偏头看向箫无衡,“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箫无衡领命退下,皇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目光久久未动。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散,皇帝才缓缓转过头。
烛光下,他苍白的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笑意,一双眼睛十分平静。
“谢卿觉着,”皇帝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案上的白玉镇纸,“朕这个弟弟,当真对龙椅没有半点意思?”
谢余年不动声色道,“微臣不知,只是如今瞧着,晋王殿下确实......没那个意思。”
“哦?”皇帝挑眉,突然将镇纸重重一放,“若朕......还是怀疑呢?”
殿内霎时静得可怕。
谢余年抬眸,正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
接着他的视线落在地图上某处,“若陛下不放心,可在此处动手,以绝后患。”
皇帝猛地一怔,随即竟笑出了声。
“谢卿当真如此想?”皇帝突然倾身向前,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们二人同娶姜家女,朕还以为......”
谢余年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都是为陛下做事。”
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突然起身推开窗。
“既然母后要演这出戏,”皇帝明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朕就陪她演到底。”
他望着慈宁宫的方向,“只是这戏码,角色也该换换了。”
......
雪后初晴,姜府廊下已经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姜窈踩着新落的薄雪往静雅堂去,绣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印子。
“姑娘仔细脚下,”廊下的玉珠瞧见姜窈,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老夫人今早还念叨,说这雪下得应景,正好过年。”
姜窈笑着点头,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
“祖母安好。”姜窈福身行礼。
姜老夫人正在剪窗花,见她来了,忙放下剪刀招手,“快过来暖暖,手这样凉,可是穿的薄了?”
姜窈抿嘴一笑,凑到熏笼旁烤手。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她脸颊微红。
“你来的正好,”姜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今年你阿姐出阁,府里上下忙乱,你的及笄礼一时顾不上,我瞧了瞧日子,待明年开春为你补办,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