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赵氏之子只是臣偶发善心,”萧旌突然单膝跪地,“但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皇叔这是何必?朕自然是信你的。”皇帝伸手欲扶,指尖还未触及对方衣襟,萧旌已霍然起身,仿佛刚才的下跪只是一个形式。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咳声稍止,皇帝苦笑道,“皇叔你看,朕这身子,实在没有心力去彻查此事,不如就由皇叔暂时回避朝政,待真相大白......”
“西北戎族连破三城,南境漕帮聚众造反。”萧旌声音陡然转冷,“陛下觉得,满朝文武除了臣,还有谁能镇得住?”
“陛下既然体弱,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也罢,那此事就......暂且搁下吧。”
第129章 静安寺
萧旌直起身整理袍袖,“臣告退。”
“皇叔且慢,”皇帝忽然叫住他,放软了语气,“赵若钦,朕毕竟下令灭了赵家满门,留一个世子活着,怕是后患无穷......”
萧旌背对着皇帝,闻言低笑出声,“陛下想要他死?臣送他进来便是,随陛下处置。”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皇帝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龙椅上。
他盯着案上那本奏折,突然抓起狠狠摔在地上。
“好一个......绝无二心。”皇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陛下息怒!”盛忠慌忙跪下。
皇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他苦笑一声,“盛忠,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可笑?”
盛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陛下乃真龙天子,万民敬仰......”
“够了。”皇帝抬手打断他,余光瞥见帘帐后那道藕荷色身影已经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如今太后与摄政王貌合神离,留这眼线反倒有用。
盛忠仍跪着不敢动,直到听见皇帝轻叩案面的声音才敢抬头。
只见皇帝已经恢复了平静,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颓唐模样。
“母后啊母后,”皇帝轻声道,“您想借朕的手去对付皇叔,朕又何尝不是在等您......先出手呢?”
与此同时,萧旌正大步穿过皇宫长廊。
他进御书房不过一刻钟,早朝还未走完的大臣们见他神色如常地出来,纷纷交换眼色。
这么短的时间,皇帝就放摄政王离开,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
这其中传递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王爷,”兵部尚书张垣迎上前,低声道,“陛下那边......”
“皇上很明事理,”萧旌脚步不停,“传令下去,本王明日要巡视京营,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张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旌的马车缓缓离开皇宫,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各大府邸。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知道——秦太傅上书弹劾摄政王,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看来这朝堂之上,还是摄政王说了算啊。”茶楼里,一位官员低声感叹。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四处张望。
......
初冬的清晨寒意侵骨,檐下昨夜结了冰凌,此时正泛着冷光。
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姜窈正坐在铜镜前,任由夏蝉替她梳头。
铜镜里映出她半阖的眸子,眼尾微微泛着倦意,显然还未完全清醒。
往返静安寺路远,她今日起了个大早。
春兰将鎏金汤婆子塞进她手里,小声道,“如今这朝中怕是没人能治的了摄政王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姜窈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站的越高,摔得越狠。”
她脑袋上斜插的珍珠步摇随她打哈欠的动作轻晃,像枝头将坠未坠的露珠。
姜窈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小姐仔细冻着,”春兰替她拢了拢衣襟,“今日小姐要披哪件斗篷?”
姜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绯色缠枝纹袄裙。
“那件吧。”她抬手指了一件杏色绣梅枝的夹棉斗篷,那件内里与她身上的袄裙同色。
初冬的晨雾还未散尽,姜窈拢了拢杏色斗篷的领口,狐毛蹭在脸颊边,带着微微的痒意。
“小姐可真好看。”春兰捧着暖炉跟在后头,忍不住轻声叹道。
晨光穿过薄雾,为姜窈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领口的雪狐毛衬得她小脸莹白,杏色斗篷下隐约可见绣着缠枝纹的绯色裙裾。
姜窈正欲答话,就瞧见了府门外立着的那道颀长身影。
正巧谢余年的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与她如出一辙的绯色衣缘。
头上珍珠步摇蓦地一颤,姜窈低头看着自己袖口露出的一截绯色。
这么巧?
姜窈耳尖顿时烧了起来,慌忙低头去理自己袖口,试图将其往里面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