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随意,走路也不爱好好走,走三步蹦一下,一旦无人了就松懈,露出骨子里那股散漫来——倒累得琼宁胳膊总要被抻着。
奚琼宁颇有些无可奈何,好歹也将他这目盲之人当个人呐。
望着她的眸子却更柔了些。
自他失明后,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呆在他身边,一切相关的字眼都成了避忌,那些有可能伤到的东西被收走,偶尔兴致来了想做些什么,也总被邱意他们劝好一通话。
他虽然无怨,可心中总是免不了挫败,这些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已经如同一个废人。
唯有合欢。
他捻了捻她的手,像是父王送给他的那块暖玉,让人离开也舍不得。
“琼宁,前边有个郎君负着小娘子。”
耳边传来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晨起时立在房檐上的雀儿。
“我也累得慌,呐,你是夫君,就该背着小娘子。”
合欢算盘珠子打得响,她生的虽不矮,奈何周遭人都高她一头,看不到周围的光景,好些妙景都错过了,这不就把主意打在身边这人身上了。
他生的那么高,她又这般瘦,背着她,不跟背个狸奴一样轻松?
邱意吓得简直要厥过去,连声道:“娘——子不可,郎君他,他实不能啊!”
金雀儿更是上前道:“主子累了,奴婢负着就是了。”她看一眼前头目黑如漆无半点亮光的郎君,嘴里的话欲言又止。
虽然她一贯爱捧着公主,但世子可是王爷爱子,若真出了意外,公主怕也会在王爷面前有不是。公主年纪小不知事,她可得为公主谋算。
那世子目盲,素来体弱,依着记忆在王府里轻车熟路,出来后又有公主慢慢引着,轻易看不出什么,可若是再背个人,那就极为吃力了吧。
又要走石子路,过白玉桥,这两祖宗谁磕了碰了,都是事,既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打消这个念头。
“公主,奴婢虽然生的瘦,但也做了几年粗活,有的是力——”话还没落,世子已经稍稍弯腰,一副拿公主没办法的姿态:“若是掉将下去,这可怪不得我。”
金雀儿的话哽在喉头,这不分青红皂白宠溺的尽头,说出去,谁敢信他是摄政王的儿子。
那个市井传闻里杀人如麻,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的奸臣,儿子却如世间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不知待心上女郎如何是好,一味捧着纵着。
合欢在侍从们惊恐的目光中蹦到他背上,还没反应过来,却被人牢牢托住。
“小心着些。”那人轻笑道。
合欢早看周遭物事迷了眼,再没有方才哄他背人的痴缠劲。
惹得金雀儿不住叹息:世子一片心,却偏偏遇上公主这个不开窍的。
她也算伺候久了,看清了这位主子的心,那就是个小孩性子,有些事上灵光,有些事上白纸一张,偏偏大婚前被嬷嬷硬灌了一脑袋有的没的,有效果,就是生硬的紧,只会硬套。
公主分明不懂什么情爱,就生生把自己和世子硬套进夫妻这个壳子里,照着嬷嬷说的夫妻相敬如宾,或者书里传下来的典故,甚至话本写的才子佳人,一知半解,有时甚至啼笑皆非。
“我如今这样,怕也只能在燕京等父王凯旋了。”他温言道,话里没有半点自怜自艾,只是冷静陈述事实。
合欢拨走迎面拂来的路旁竹叶:“琼宁,你是不是不喜欢开战?”
憋了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
比如近期完婚的那位侄孙,哪怕要上战场,他眼里满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至于王爷身边那些将军们,更是摩拳擦掌,为着谁留下谁去军里,吵得不可开交。
她兀自嘟囔道:“王爷将军们想回到北地去,琼宁,你应该跟着他们一起走。”
许久未曾走路,脚底早就磨出泡,隐隐的刺痛叫她轻声嘶了一下。
奚琼宁被她那句话吸走注意力。
“我去了,也不过枉叫人担心,还是呆在这王府,所有人也都安心了。”他淡淡道。
合欢搂住他脖子,颇有些不置可否:“呆在这京里,到时候王爷走了,那些人就会一群群跑来欺负你,你不怕吗?当然,你是我夫君,本公主自然护着你。”
“怕也无用,天下人害怕战火,可总会硝烟弥漫。”
“嘿,我知道,你肯定是怕京里的小皇帝起幺蛾子。”她满脸无畏道。
丝毫没察觉到琼宁一怔,停住步子。
“他肯定怕你和王爷一起走了,手里再没有什么杀手锏。这皇帝,心思真多,我看,明日咱们王府必得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诶,怎地不走了?”
原来他们此时到一艘小船旁,船上人热情地招揽客人,售卖一些鱼鲜,可惜此地人少,无人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