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让崇平点了人手,亲自过去救人,你在家中等好便是。”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势力是杜泠静远不能及,心下不由一定,下意识又想跟他道谢。
但他目光已提前看了过来。
他墨色眼眸如渊,看向她时总有一种要将她彻底拉入其间的感觉。
她不禁错开半许,但道谢的话一缓,也是忘了去。
男人想到她几乎是没犹豫就告知了他,眸色又不由和软下来。
“明日随我回京吧,你夫君也不能总不上朝不是?那些糟老头子该说我坏话了。”
浅云散去,月色如柔波随风泛开。
夫君,他又用了这个陌生的词。
但杜泠静听着他后半句,没忍住,抿唇笑了一笑。
“好。”
她浅笑如细羽剐蹭在心间,男人握着她的手不由一紧,彻底将她裹在手心当中。
可惜,这里是归林楼,不是侯府正院正房里……
*
满是药气的房中,受了伤的人撑着身上的痛,下床走到了自己的包袱旁。
他一动,血又从白色的中衣里渗透出来。
但他却似没了知觉一样毫不在意,只是站在窗边,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竹偶人。
刚从乡下被捡回来的那会,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又为了果腹爬树摘果子摔倒,又偷吃小摊上的饼子被打得,也有村里的孩子扔来石头砸的。
惠叔给他看伤的时候一直倒吸气,但伤得治,疼得他眼泪不由往下掉。
三哥从他自己床边翻出一个竹偶人,放到他手心里。
“小六郎别怕疼,哥哥的竹偶陪着你。”
那会他才八岁,三哥十岁。
那是三哥幼时一直带在身边的玩偶,就这么送了他。
时过多年,竹偶一直在他手里,但他已背着竹偶走过太远的路,这次终于走到了京城。
他依照当年约定,背他来京中考进士来了。
可是京城里……
他伸手,根本不在意通身的伤,俊美的眉眼垂着,只用指腹轻轻着擦拭竹偶面庞。
“哥你看,你一走,她就嫁了人。她眼里只有新人,快把旧人忘了……”
第31章
翌日, 杜泠静没走成。
蒋枫川的伤势不知怎么没好起来,反而早间发起了高烧。杜泠静赶到的时候,见他面色发白, 昨晚大夫给他上的药似是没能止住血,人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 生机都落了三分。
她心口紧了一紧。
当年三郎将六郎领回家的时候, 所有人便都晓得他的意思,他身子时好时坏,是自幼的弱症,只怕自己活不长, 无人能代替他孝敬父母,徒惹父母伤心。而六郎是族里的弃儿, 若他没了,六郎便能替他孝顺父母。
所以他走后,族里便做主将六郎过继到了他爹娘名下。
若非是兄终弟及的传闻,蒋家未必舍得撵他出来游学, 四处漂泊, 无有定处。
眼下他忽的高烧, 几乎要陷入昏迷,杜泠静哪还能再走, 只能跟身后的男人开口。
“还请侯爷先回京中,待过两日, 蒋六郎伤势恢复一些,我再回京, 侯爷看可好?”
她这话说得如此客气,就如同昨日她让他出手救人,却要同他郑重行礼以请那般……
陆慎如一时没回应, 不想崇安上前来禀报。
“侯爷,京中来消息,说荣昌伯府家的幕僚想要求见侯爷,似是有急事。另外还有两桩宁夏直递过来的军务,请侯爷定夺。”
诸事缠身,他是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归林楼里,而蒋枫川的伤势颇重,也无法挪动。
陆慎如看着妻子,显然这个蒋家六郎很是重要,至少于她而言,她会仔细上心。
男人眼眸垂了垂,不免还是又问了一句。
“真不跟我走?”
杜泠静知道昨日自己已经答应了他,要随他回京,今日却又推脱,还是为了蒋家的人。但这情形,就算是不为了三郎,只为蒋杜两家世代为邻为交的情谊,她也不能撂开手去。
她只能又找了个另外的借口。
“恰归林楼里还有些琐事没料理完,我就再留两日吧。”
她轻抿了唇,这借口实在不怎么样,但话已至此,陆慎如还能说什么,握了她的手,让她一路送他到门前,待上马才松了她。
“那你也别太累。”
她点头。
他默然看了她一眼,纵马离去。
他一走,杜泠静就回到了那满是药气的房中。
大夫刚给蒋枫川施过针,这会擦着额头上的汗走出来,见了夫人行礼,听见夫人问他情形如何,道。
“蒋六爷伤势其实都没伤到要害,只是不知怎地,愈合奇慢。但那样的伤,他必也是卧床休歇一整夜的,怎么今日还是出血?”
大夫也说不清,跟杜泠静道,“夫人莫急,在下会再观察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