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几乎怕了这些称赞之词,第一次,是夫子对她说,她是“奇才”,然后当天自己的家就毁了。
第二次,是阮陆行说她是“天命之女”,然后她就被送往了千里之外的青云宗,又在丹森莫名其妙要承担一个族群的兴衰。
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是想回家而已。
“喏,你来丹森是为了找这个吧。”
阮陆行递给她一件厚实的布料,“当地特有的布料制成的,你一直在找的空间型灵材,悠着点用,给你找了好久。”
江竹野瞪大了眼睛,她摸索着这块布料,鉴定出这布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空间型材料,但是阮陆行怎么知道?
“别瞎想啦,跟我来。”阮陆行摆了摆手,他的面容好像比方才年轻了些许,几乎从老者变成了中年人,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江竹野跟着他进入了面前深不可测的井口,向下一跳,一道狭长幽深,两边挂着壁灯的走廊映入了眼帘。
阮陆行提着灯缓步向前走,他轻轻地抚摸着走廊两边的凸起,嘴里念叨着:“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凶兽族到底是什么......你看。”
哒,哒,哒,前后交错的脚步声回荡在古老的走道,走过的道路变成了捉摸不透的厚重雾气,其中似乎出现了数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她们沉默着跟随,逼着江竹野越走越快。
不知不觉间,江竹野来到了密道的尽头,她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壁画,笔锋有力地镌刻着各种各样的神话生物。
凶猛的虎狼,娴静的鹿羊,绚丽的鹤鸢,沉默的蛇虫,还有更多,更多她没见过的奇特生物——
马蹄牛尾的麒麟,红金交织的凤凰,数不清的绚丽颜色和有力的笔锋汇聚在一起,它们的身后是漫天的云彩和喷涌的灵脉。
而所有生物的最上方,盘踞着一道巨大的金龙,它的身长贯穿了整个壁画,六只爪子耀武扬威的对着下方的万千生灵,铜铃大的眼睛俯视着所有来客。
威严,傲慢,又嚣张。
江竹野仰起头来和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对视,细致的观察它脸颊纵横交错的金色纹路和银色泪痕,深吸了一口气——夭寿了,整不好她真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女,这花纹简直太像了。
但是细看这些特征,江竹野又觉得区别其实挺大,她的鳞片完全是纯黑色的,瞳孔中更多的是嗜血,而不是神龙的威严。
江竹野的想法其实非常的大逆不道,居然直接在这凶兽族的圣地打量千年前的首领,但阮陆行显然更加的离经叛道。
他痴迷的看着这些壁画,对着江竹野说:“你知道吗,这张壁画上涵盖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却唯独没有人类。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人类,而是因为那时候的神兽,本身就具有兽和人的两种形态。”
“它们为自己作为兽独特的一面感到骄傲,他们默认人身是自己原初的模样,而兽身代表了自己的天赋,而现在的人类都是蠢才,他们丢失了最为重要的部分,作为凶兽的我们是庸才,只保留了一点前人的天赋。”
江竹野沉默了,她看着阮陆行手舞足蹈的解释着,想起来他在山上要死不活的醉酒样子,有些忧伤地想到:“原来他年轻的时候不是万事不过心的酒鬼啊。”
她第一次看到阮陆行的表情这样生动,看到他的注意力这样集中。
看到他雪白的胡须和头发一点点转为黑色,在须臾之间变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而那个青年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他转过头来狂热地看着她:“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天命之女,在这么多年以后天命早就不眷顾我们了。但是我选择了你,你的身上有着变化的契机,这个腐朽的世界需要你。”
“但我不想啊。”江竹野小声的吐槽了一句,然后看到阮陆行的脸色一沉。
现在的阮陆行已经变成了一个面容严肃的严肃的俊秀青年,他剑眉星目,身形高挑,两只眼睛放射出摄人的光芒,像是在谴责江竹野的反驳观念。
江竹野正色道:“师父,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又或者说,现在的你,还是少主?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呢?”
她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方才的“少主”,应该指的是阮陆行,她们仍然停留在他的梦境中。
阮陆行愣住了,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他有些癫狂的表情碎裂了。
他沉静下来,看了看周围,又变回了那副温和不着调的样子,他问道:“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师父吗?”
江竹野笑了,她笑着说道:“你不是我师父,但几十年后的阮陆行是,我该走了。”
我该走了。
这句话宛若魔咒一般,顷刻之间打碎了这里诡异的平静,青年的面容疯狂了起来,他质问道:“你看到这幅壁画不觉得很荒谬吗?不觉得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