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书案前,雪白的一张脸,是以眼下的青黑分外明显,连脸颊都消瘦了不少,看起来毫无精神。
房夫人想骂,又舍不得。
她知道多半是因为想纪姑娘想的,但又问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只能派人悄悄找一找。
人找到了,儿子有什么毛病也该好了。
如此又过了四日,夜里,司徒征仰卧在床上,突然看见纪襄分花拂柳,从定远侯府的园子里走来。整座侯府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不见了。
只有她独自提着一盏精致的小灯笼,在茫茫月色里一路走到了他的卧房。
他明明在床榻上,不知怎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轻轻地叩门三下,不用他应
答,就推门而入。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将灯笼放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床榻前,目光无限柔和。
“疼吗?”
......
司徒征猛然睁开眼睛,屋里漆黑一片,灯笼,月色,她都不见了。
原来是做梦。
司徒征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是否应该寄希望于他不知道。可若是那样,就是她已经走远了。
他想起在行宫的时候,章序受了重伤,他听说她去探望过几次。
她都能去看望她一心想要退婚的章序。
司徒征如行走在莽莽荒原里,不知来路,不知归处,只是不知疲倦地走着。
许久,他颓然承认,他的这个计划,显然失败了。
手臂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伤口处仿佛有活物在跳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和愚蠢。
早知如此......
司徒征再也睡不着了,翻身坐起来,点燃烛灯。他定定地看着前方,脑中闪过万千思绪。
辞官是不可行的。
皇帝容他无病在家几日,已经是念着旧情了。还有父母亲的考量......
司徒征揉了揉眉心。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一室静谧,梦里的美人当真只是梦。
他终于明白了摧心剖肝是何滋味。
而他从没有如此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何错。他以为对她足够爱护,都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不论是那句话,还是对她的隐瞒,都令她伤心。
她这样能积极帮助燕崇参与政事的女孩儿,担心事若不成会牵连她就隐瞒了肃王谋逆之事,明明这会是她很在意的事情......
还有这事情令他必须京城司阳两地往返,顾不上去搭理被章序撞破后,他们的事该怎么处置。
当时哪怕给她写过书信,安慰保证,也许都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疼痛的地方像是有人仿佛用小刀在挖剿,渐渐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后悔,他只有后悔。
从前他觉得后悔的心情毫无用处,远不如立刻将事情解决。可眼下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除了后悔还能做什么。
他霍然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摔倒在地。
在外间的青筠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到司徒征摔坐在地上,大惊失色,伸手去扶。他一走近,就闻到了血的腥味。
司徒征的嘴角和衣襟都是血!
小童吓得两股战战,颤声道:“郎君,你怎么了?”
司徒征闭了闭眼,道:“不准告诉侯爷夫人。”
青筠愣愣点头,扶着司徒征起来。
天色深沉,司徒征接过青筠递来的布巾擦干净嘴角,继续吩咐道:“你下去吧。”
“我去请陆大夫来。”青筠皱着脸,郎君身体一向强健,远超常人,怎会摔一跤就吐血?
“不用,”司徒征微微蹙眉,“说了不用。”
青筠咬咬牙,见司徒征坚持,只好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司徒征平静地擦干血沫,换下衣裳。
他想好了,下属不认识她,寻找起来也未必尽心尽力。他只要不上朝时,就亲自去外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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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湄在庄子上住了两个月,回京去了。临行前特意让下人给纪襄传了话,她若是有何事需要帮助,去庄子上就行,看守的下人会帮着带话的。
这两个月里,纪襄经常被接去做客,很是愉快。她不舍得,但也很快恢复了往常平静的生活。
她现在洗衣做饭已经熟练,每日做完家事,上午教杏儿念书,下午则是撰文稿。她如今的积蓄已经比刚出来时多了不少,这令纪襄很是满足。
这日,她戴上帷帽,坐上提前雇好的村里的驴车,去了京郊县里的一座山里。纪家的祖坟就在这里。
今日是她母亲的冥寿。纪襄给了钱,让村人在山下等她,自己则是提着一篮子的祭品上去了。
她爬到半山腰,找到了母亲的坟墓,跪拜。
纪襄不想离开京城太远,也有母亲的缘故。母亲远嫁四年后就病逝了,纪襄对自己的外祖父母和舅舅姨母都只有隐约见过的印象,除此之外再无来往。母亲的家人除了丧事,没有谁再来过京城祭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