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那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卢月照心脏骤痛,泪水滑落。
裴祜震惊不已。
梨儿竟未向他提过。
难道?
裴祜心中疑问越来越大,可是很快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回答。
“难道那女子是……昭节夫人?”
他问道。
“楚楚……我可怜的楚楚……”
徐纾意突然情绪大恸,神思恍惚,连带双目都无神了起来,伤痛之下,四肢痉挛,只泪水不停。
欣枝手疾眼快,将怀里瓷瓶中的药丹送至她口中,而后端起裴祜递来的温水送服,又抬手给徐纾意顺着气。
良久后,徐纾意才镇定下来。
她强迫自己平静,继续追问卢月照:“她可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有……一方丝帕和一块玉佩。”卢月照哽咽道。
“丝帕上绣着梨花和‘梨儿’两字……玉佩上亦雕刻有梨花,对吗?”徐纾意唇瓣颤抖,泣不成声。
“是……”卢月照哭道。
闻言,裴祜当即石化在原地。
“梨儿……竟是妹——”
他很快止住话头,谁能想到,他自幼时便常听父皇和母亲提及的妹妹,竟然……就在他身旁,还将成为他的妻子。
不过……梨儿乃母亲与她亡夫定王卢玄暻之女,与他并无血缘,这声妹妹,也只占了个名头。
裴祜舒了一口气,可是很快,他眼眶中也集了泪。
徐纾意将半个身子探出床榻,紧紧抱住卢月照。
两刻钟后,两人才从方才痛哭中渐渐停息。
徐纾意靠在卢月照的肩头,手心中捧着那一方月白丝帕,以及静静躺在其内的羊脂玉佩,她指尖颤抖,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精致的纹路,仿若跨过十八年的光景,再一次触摸到心爱男子的面庞。
从徐纾意口中,卢月照得知了她身世的真相。
康王攻入京城后,大肆杀戮不肯投降的官员及其家眷,更是将定王府和庆国公府屠戮殆尽,生死存亡之际,徐纾意将刚出生不过三日的女儿托付给了心腹侍女楚楚,自己去引开叛军,可没想到,最终是自己的夫君卢玄暻紧紧护好了她和欣枝,以及重伤残疾的她父亲庆国公,可叛军不见二人女儿,一路搜寻,想要以襁褓中的婴孩要挟卢玄暻投诚,于是,一路追杀楚楚至望独村的望独河畔。
“后来,康王之乱平定后,朝廷寻到了楚楚的残尸,他们说,一个大人尚且……那么小的孩子说不定被剁成了肉泥,寻不到了……”徐纾意满面泪水,恍惚不已。
“先章帝嘉其忠节,追封楚楚为昭节夫人,厚待其家人,可是,十八年来,娘娘没有一日能够安枕,她觉得自己愧对楚楚,愧对她的奋不顾身,累及性命。”
欣枝顿了一瞬,继续说道:“加上小姐去向不明,生死未卜,甚至先帝也派去了大批人马寻找小姐的消息,但多年来依旧杳无音信。”
“若不是……若不是还有小姐这个惦念,娘娘早就死在了姑爷殉国的那夜。”
意意,活下去,找到我们的小梨儿……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这是卢玄暻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这句话已经变成了徐纾意存活于世的执念和心魔,十八年来,蚕食着她的心魂体魄,没有一日安眠,病弱不已。
寿宁宫寝殿经孝章帝裴承俨特允,辟了一个隔间,里面供奉着一座无名牌位,徐纾意每日晨起都会上香祷告,为楚楚,为亡夫,为丧命的无数军民,也为她自己能够早日寻到女儿。
这日,徐纾意在卢月照和裴祜的搀扶下,三人一同为这座无名牌位上了香。
卢月照满面泪水,她想到了爷爷卢齐明,他也是康王之乱的受害者和幸存者,还有楚楚姑姑,那个救她性命,护她安稳,虽无血缘,却对她有再生之恩,与她生母无异的女子。
“小姐生得真好,像娘娘,也像姑爷。”
欣枝抹着眼泪说道。
卢月照后来将旂儿抱了进来给娘亲看,徐纾意紧紧抱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血脉之连就是如此神奇,旂儿抬手擦干徐纾意脸颊上的泪水,而后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葡萄般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外祖母看,也盯着卢月照这个娘亲看,还……盯着裴祜这个便宜爹爹看。
旂儿笑得开怀,寿宁宫中竟破天荒地满目生机,其乐融融。
是夜,卢月照带着旂儿在寿宁宫住下,这一住就是将近一月。
期间,徐纾意拿出孝章帝留给她的圣旨,册封卢月照为平宁郡主,昭告天下她寻回爱女,又亲下懿旨追封养育爱女成人的举人卢齐明为文定伯。
造化弄人,又无巧不成书,卢月照这名字,不论是名还是姓都隐隐之间和卢玄暻以及徐纾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