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敬一直失神落魄,直到葛氏的最后一句,才唤醒了他些许。
是啊,梨儿她不愿意啊......
“我告诉你,你要还当我是你娘,念着你死了的爹,念着是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要想梨儿进门,除非我死!”
言罢,葛氏摔门而去。
张庄敬俯首,凝视着案上的丹青。
【霁景澄秋,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一带长川,自在流今古。人何处。月波横素。冷浸蒹葭浦。】
画卷的右上侧,他提写下石孝友《点绛唇》,画卷里,他泼墨下的也是这样一幅意境。
只不过,里头多了一个深情淑婉的女子,她满面愁绪,孤寂于这万里山光之中。
可是如今细想来,他记忆之中的梨儿似乎从来没有这副神情过,她生长于春山绿水之中,与朝阳为伴,欣欣向荣,为他沉闷枯燥的求学时光带来一抹亮色。
那这幅画上的梨儿可还是梨儿吗?
还是说,只是他自己苦闷阴郁心情的一种映射?
但他至今不知自己究竟在哪一步慢了下来,又是在哪一步时出了错,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最先遇见她的人,最先对她有了心思好感之人,为何一次又一次与她错失?
难道感情一事向来是不分先后的是吗?
那他为何会对自己初次动心的女子挂念至今呢?
月色下,张庄敬久久默立,直到后半夜,他打开了墙壁暗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盒。
又一日傍晚,卢家的小小院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陈宇立在院子里,人高马大的壮汉此刻抱着手里的漆盒,颇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不远处站立的卢娘子方才拒绝了最后一次入王府誊抄诗集的安排,而上一次的誊抄,他还记得,卢娘子和殿下在雅茗阁上因为《金匮别录》被借出的事,很是不愉快。
而此刻,这《金匮别录》就在他的怀里,哦,还有之前卢娘子做批注的装着赏金的几个荷包,他手臂上还挂着一条他家殿下曾经送出的一条腰间金饰。
殿下和卢娘子有关联的物件此刻都在他身上了。
“王爷之恩民女感激不尽,只是,今后再不会接和王府相关的活儿了,无论是批注,誊写或是其他......烦请陈大人告知,民女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不留了。”
得了,卢娘子赶他走了。
可是,他怎么走啊,王爷让他来请人的啊,他总不能把人绑回去吧?
陈宇仰头看天,欲哭无泪。
“退下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宇转身看见裴祜进了门。
他竟不知殿下何时跟来了。
“是!”陈宇抱着怀里的一堆东西迅速出了门。
“本王就知晓你会这样说,不意外。”
裴祜抬眼看向静默而立的女子,继续说道:
“原来,你我之间有关联之物也只有那几件而已......”
而她如今,连这仅有的关联也不愿留下了。
院门外,香雪抱着旂儿想要回家去,可是门前被陈宇阻隔,她竟如何也跨不进去。
“王爷……”卢月照咬着下唇,“天色晚了,王爷还是请回吧,民女是个寡妇,被人瞧见了有损王爷的名声。”
话音一落,卢月照便转身进了堂屋,想要将房门关闭,可是却被人从外紧紧把住,根本合不上。
她抬首看着眼前男子高大的身影向自己一步步逼进,只能被迫向后退去。
裴祜就这样“登堂入室”,直到卢月照的后腰被桌案膈着,退无可退。
两人之间膈着一步的距离,裴祜注视着身前女子,再次开口,问出他说过多次的话语。
“卢月照,你跟了我吧……本王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依旧立在原地,甚至偏开了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眸,还加了那样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好像能够为自己加大筹码一般。
“民女没有什么想要的,多谢王爷厚爱,实在不敢承受。”
“为何不敢?是因为你是个生过孩子的寡妇,为了你口中所谓的‘为本王名声着想’?”
“还是,只不过是你不想和本王再有接触而想出的看似体贴的理由?”
裴祜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双手扣在卢月照身后的桌案上,将她困于他身前这小小空间里。
“那今日本王告诉你,本王不在乎你从前和谁成过亲,也不在意你和谁有了孩子。”
“本王的名声好坏从不在于一个女人,不需要女人来破坏或者维护。”
“就是这样,你也不愿吗?”
裴祜直视她的眼睛,逼问道。
他看着她的双眸里渐渐蕴了泪,然后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看着本王……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