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月照被带到了其中最大的一间雅间,门前有侍卫守着,目不斜视,像是没有见到自己一般。
“请进。”侍从将竹帘掀开。
踏进雅间,只觉有淡淡竹香,夹杂茶叶清气,煞是好闻。
卢月照被另一侍从领着向内走去,终于,在一屏风前停下。
屏风上画着翠竹,不屈不折,一身傲骨。
隔着月色幕布,卢月照看到了一个身影。
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那人。
“民女拜见王爷。”卢月照福了福身子。
她没想到,这样的伎俩,乾王会用上第二次。
卢月照立在原地,等着裴祜的言语,可是久久都未等来。
“卢娘子,这便是今日要你誊抄的书卷。”陈宇绕过屏风,将漆盘递给了卢月照。
上面是一卷泛黄书籍,待看清封面上残损的字迹后,卢月照惊道,“这是……前朝风陵居士的诗集?”
陈宇点头,“目前只寻到这一本,还是全乎的,风陵居士的诗都在里面了。那,卢娘子开始吧。”
陈宇指向不远处桌案,笔墨纸砚已然备齐。
卢月照落座,挽起袖子,提笔开始誊抄。
上回是作批注,行文可以不受拘束,这次乃是誊抄前朝诗集,卢月照便用楷书,行文方正娟秀,一边仔细誊写,一边暗自惊叹于风陵居士之文采。
丝毫不输历代文豪。
陈宇暗自赞叹卢月照的字迹,随后转身进入内室。
就在他在裴祜身旁站定的一瞬间,陈宇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迅速撤回。
身旁主子面无表情,内室此刻气压极低,案上的香茶又凉了一杯,又该新换了,自从两刻钟前主子进来后,这一杯又一杯的茶,他是看也没看一眼。
陈宇屏住呼吸,甚至有些羡慕被派去军营公干的于元忠,或者于元忠在这里和他一起也行啊,总好过这样战战兢兢,一个不慎就会如端仁殿内被打碎在地的白玉杯一般,粉身碎骨。
窗外雨声渐大,被风卷着扑进了内室,落了些在裴祜的缣缃色织锦直裰上,渐渐地,湿濡了一片。
卢月照进入内室后,裴祜强忍着不去看她,可是此时,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她的身影,隔着一层轻薄屏风,是她瘦削的身子。
那样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似乎一掐就断了。
本以为,寻个由头叫她过来,能够浇灭他心中的一团无名怒火,可是在见到她人的此时,这股怒气非但没有减轻,甚至更为浓烈。
为何呢?
为何她是这样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面容依旧沉静,见到诗集时依旧会惊呼,就连握笔的样子还是那般稳妥。
为何呢?
为何竟没有一丝一毫像如今他这般呢?
裴祜紧紧地注视着那抹幽幽倩影,眼神之中是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的贪婪,他右手拳头紧紧握着,用力之处已经泛白。
“今日就到这里,让她回去。”
裴祜冰冷的嗓音从内传出,卢月照听见了,握着笔杆的手轻轻颤了一颤,不过好在没有将墨汁浸染,否则这一页便白写了。
定下心神写下这首诗的最后一个字,卢月照默默将笔杆放下,而后起身,再次来到她进来时站立的屏风一侧。
“卢娘子,王爷说……”
陈宇有些犹豫,毕竟卢月照才坐下不到一刻钟,人刚来就要人走,也挺折腾的。
“民女听到了,既然王爷还有事,那我就先行告退。”
言罢,卢月照对着屏风处行了一礼,而后转身,走向外头。
她倒是没多想,只觉得乾王可能忽然有旁的事,自己不便在场,既然如此,她退下回家便是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王爷,《金匮别录》的批注民女已经完成,这次来得匆忙,未能——”
一双冷若寒霜的眼眸像自己投来,卢月照停下言语,乾王猝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此次匆忙,未能带来,等下次再见王爷时,民女一定——”
“不必了。”
裴祜开口,打断了卢月照未说完的话。
“往后,不必再见了......”
冰冷的字眼携霜带冰向自己砸来,卢月照被这猝不及防的决绝话语惊在原地。
“为何?”
她下意识问出这句。
她抬首对上裴祜的视线,可他的眼眸里是一潭无底深渊,非但平静无波,甚至,还能将人吞噬。
可回答卢月照的,是裴祜无止尽的沉默。
心口突突地跳着,卢月照敛下眸子,开口言道:“民女知晓了,今后定不会再来叨扰王爷。”
言罢,卢月照转身离去。
“《金匮别录》何等珍贵你不是不知,既然你知晓,为何要将它转送不相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