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胆子,我怕......我怕李康泰再像上次一样闯到我家里,我的腿已经废了,可我这条命还要留着......留着给我爹养老。所以......”
董三庭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所以,昨天我听说了李康泰又来了,躲在家里没出去,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让我爹把院子都锁上了,自己爬到了床底下躲着,生怕他又来......今早我听说你找被李康泰打了的人签状子,知道是你在敲门,也没让我爹开门。”
“可是......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可我记得,自打我小时候记事起,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雪,我总能听到私塾传来的阵阵读书声,这么多年,都听习惯了。只可惜,我自己不争气,当时举人老爷不收我家的钱,我爹拿扫把打了我三天我也不去上学,现在想来,还真是不懂事。”
“可是,私塾没了,我是不是再也听不到孩子们念书的声音了......再也没机会成为举人老爷的学生了,就这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吧。”
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灰烬,转转停停,最终飞到天边。
卢月照抬头看去,红了眼眶。
“不,董大哥,你不窝囊,在你为那个陌生女子出头的那一刻,你就是那个最有胆量的。爷爷说过,他教人读书识字不为其他,只愿学童们能够‘知对错,辨是非’。”
“董大哥,你早就做到了。”
董三庭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
不知不觉,卢月照身后聚集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村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这次也一样,大家都知晓了卢月照写了诉状,而这诉状,是要见官的。
“梨儿,我老头也来按一个手印,我陪着我儿子一起。”董老伯走上前说道。
“梨儿,我也签!”陆家婶子抱着旂儿也来了。
“我们一家子也签!”李梅花一家人也走上前。
人群越聚集越多,一茬茬的村民走上前,在诉状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了指印。
还好,诉状的纸卢月照没有裁过,刚好够,够几乎整个东庄村的村民名字被书写上去。
“李康泰这个恶霸欺人太甚,我们整个东庄村人都是见证,也让他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他要是有本事就把我们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杀了,看看朝廷,看看皇上会不会护着他!”
“没错,告诉他,我们东庄村的人可不是孬货!”
“他来了两回了,哪次不是被我们合起伙来打跑的,下次他要是再敢来,绝对不能让他全须全尾儿的再去祸害人!”
......
卢月照小心收起诉状,鼻子一酸。
午后,她收到了张知县的来信。
卢月照打开信件,看得仔细。
卢齐明在世时和卢月照说过李康泰身后的李家,他大伯在京中为官,官至大理寺卿,而李康泰的父亲李垄家财万贯,身家雄厚,至少在这个县城里,没人能动得了他李康泰,上次卢月照被劫掠,也是因着当时卢齐明的旧友前太子太傅章晋去信京中和李康泰父亲李垄,这才让李康泰有所忌惮,不敢再祸害卢月照。
卢月照知晓张知县的无奈,这件事张知县管不了,哪怕是赌上他的官职仕途,也不一定能够动得了李康泰半分汗毛。所以,哪怕是这张诉状,她也没打算递到县衙。
只不过,卢月照没想到,李康泰此次作恶已经在十里八乡传开,但凡还有些血性的就没有不气愤的,更何况周遭受过卢齐明大大小小帮助的人,张知县亦是如此,听闻私塾被烧他心痛不已,没有这间私塾,哪有他今日为官一方。
他也想为卢月照,为东庄村,为整个乡县被李康泰迫害的男女老少做主,只可惜,他这个“父母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他承认自己软弱无能,可他也不愿治下百姓受此苦楚,需要有人为他们摇旗呐喊,伸张正义。
【梨儿或可进京寻我侄儿庄敬,他现为刑部员外郎,为人刚正有度,且与李康泰同在刑部任职,可问询他一二,但切记不可冒进,应徐徐图之,平安为上。】
李康泰现任从九品刑部司狱,这样的恶霸也能任职刑部,确实可笑,可也是事实,证明他李家确实有手段,有靠山,他李康泰,不好动。
可是卢月照不相信,难道这天下就没有王法正义能够惩治李康泰了吗?
正因为卢月照不信,张知县不信,东庄村的村民不信,所以才有了这一纸诉状,要和李康泰纠缠到底。
三日后,卢月照带着不到一个马车的行李踏上了进京的路,临走时,陆家婶子依旧坚持让她把旂儿留下,卢月照还是没有答应。
因着她不在,李康泰便牵连了村中无辜老幼,若是再让他知晓旂儿在陆家婶子家里,卢月照害怕会给陆家婶子惹出祸事,她不敢去赌,也不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