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迈出步子,似打算跟去看看:“无论长多大,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孩子。至少在我心里,仍是孩子……万一呢?”
勾月彻底被暗云掩埋,阴柔凉风阵阵,拂面而来,吹乱鬓角发丝。
“那我们两个孩子,对您来说,是一模一样的吗?”孟落英幽幽问了这么一句,惹得孟母一僵,驻足原地。
“当然。”
勉强挤出两个字后,孟母自嘲地弯唇,“……罢了,我这么说,你估计不会信。”
一碗水端平。
她之前总以为自己能做到。
但实际身处其中,便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心向谁偏。
这种偏心或许根本不是爱,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孟母转身,似想摸摸孟落英的发顶。
然而,那只手滞留空中,犹豫不决,最终落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后若是只有落英你一人,你能过得很好,对吧……因为我知道,是你,绝对能做到。”
没有等待孟落英回复,孟母转头,款遣而行,消失于深沉的黑暗。
空余明目张胆的暗示在耳畔回响。
“……是夸奖吗?”
孟落英听出来了,半晌默然,自言自语着,“怎么会让人格外火大啊。”
她一直费劲心力期望得到母亲的认可。
直至这一天真正降临,她竟又觉荒谬。
啊……快雨说得是对的。
母亲想留下的人是她。
孟落英徒劳地上扬唇角。
可从前加入繁金时的种种强烈的愿望,在此刻,竟有种让人疲累的无力感,拖着她往最深处沉。
孟落英手指抚上额角按揉,轻轻叹气。
这时,快雨和杜瓴两人才敢从阴影后钻出来。
快雨见孟落英脸色差劲,没说什么话,反倒杜瓴,张嘴就让人震惊:“你发火也不用真的往头顶点火吧?都冒烟了。”
孟落英:?
“你什么时候和快雨学学说话的技巧?”孟落英凶狠瞥去,表情稍微活泛一点,“我真怕哪天失手‘不小心’杀了你。”
杜瓴翻了个白眼。
快雨也好笑地跟着杜瓴的视线望望孟落英的头顶。
这一望,她顿时又笑不出来。
“那个……杜瓴说得好像是真的。”快雨示意孟落英,“不过不是你的头顶,而是后面。”
孟落英猛地旋身,不可思议。
夜幕衬托,火色高昂。
阁楼之上,浓烟四起。
*
窒息。
晕眩。
浓烟扼制脖颈,星点迷离浮现眼前。
热浪翻滚,扭曲着清醒的边界。随时,他都可堕入黑暗。
孟晚钟蜷缩在角落,握紧手心。
他大概要对不起快雨了。
明明商量好,由她和五十弦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最后他趁着无人,假装跳井,使用符咒伪装,以死遁结尾。
可孟晚钟欺骗了快雨,他完全背叛了她的计划——
他是真的想死。
“然后你就闹这么大阵仗。”
清冽温和的声音穿过烟层,刺透噼里叭啦舞蹈雀跃的火焰,“虽然早知道你的通路就是死路,但没想到你真的肯对自己下狠手。”
孟晚钟半睁开眼,只见一抹赤色更胜周遭万物,沉稳而来。
他的嗓音沙哑:“阁下……”
五十弦不被贪婪的火光所扰,就连四处弥散的烟雾,亦无法弄脏他衣角一丝一毫。
相比之下,孟晚钟狼狈至极。
但思索到五十弦可能是来救自己的,孟晚钟便慌忙拒绝,想要对方赶紧出去:“不要管我……按照我们约定好的那样……您在之后帮我给她讲清楚……”
五十弦蹲下,手指搭在膝盖上,与他面对面:“别误会,我没想管你。”
“生或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你。”
惊异过后,孟晚钟磕磕绊绊地道歉:“谢谢……对不起……”
“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我。”五十弦摘下叆叇,漆黑的眼睛无光,阴沉得可怕,“你有想过她吗?”
“我刚刚才从她那里知道,她其实是和孟落英商议过,才让你假死的啊,现在,你却真死。”
“哪怕别人都知道你是选择自我灭亡。可看到你尸体的孟落英会怎么想?要是孟落英利用这个借口给她发难,她甚至都无从辩解。”
孟晚钟眸光一颤:“怎么会……这……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
快雨帮他很多,要是因为他而被长姐责难,那他简直罪无可赦。
“那我该怎么做……我想死,但我不想牵连快雨!”他的气息已经渐入微弱,此刻仍强撑一口气与五十弦对话。
五十弦则对孟晚钟的懂事很满意,漂亮的眉眼总算弯成漂亮的弧型:“那就让这场火把你燃烧殆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