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全是男子的军营中,多一个同龄女子陪着,柳意绵心上的乌云悄然散了几片。
柳意绵很喜欢漱玉,晚间甚至想拉着她一起同睡一床,彻夜长谈,然而漱玉却委婉拒绝了。
临走前又突然告诉她,慕容恪两日后要见她,吓得她瞌睡虫全跑没了。
是夜,柳意绵心乱糟糟跳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不想见他,怕瞧见那张看过十几年的脸,会压不住翻涌的怒气,想要指着他的眼睛,控诉他。
辗转到深夜,当愤怒的情绪渐渐散去,又担忧到了别处。
离戈在怀疑她,那么慕容恪呢?
漱玉是他的人,是他派来监视她的吗?
她在肃州做的那些事,是否会牵连爹爹和乔乔?
越想越深,柳意绵几乎一夜未眠,凌晨鸡鸣时分终是合上了疲惫的眼帘。
就这样煎熬了两日,沈其岸再次出现在了柳意绵眼前。
他领着她去了慕容恪平日同臣子们议事的营帐,到了门口,他自觉退下。
柳意绵已事先做足了准备,她想尽量低调,不去看他,努力忘却前尘,只将他当做陌生人。
然而事到临头还是踌躇沉闷,最后咬咬牙,一掀帘子,进了营帐内,她微微低头,瞧着谨小慎微,一副老实人姿态,余光一直窥视着周围的一切。
营帐内,除了她,不见一人。
正好奇着,抬头踱了几步,想要探探究竟,下一瞬身后传来脚步声,吓得她一个弹跳跑出几米远。
“可吓着了?”
属于男人修长的手臂兀的出现在柳意绵眼前,似乎想要去扶她。
柳意绵怔愣片刻,回过神来,听着自己聒噪的心跳声,小脸通红,眸光内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紧张,惊惧,愤怒,还有一丝被抓包的恼羞。
她踉跄着退后,不知踩到什么差点儿跌到了地上。
慌乱中,那只大掌又伸了过来,且离她更近了些,却被她冷不丁一巴掌拍开。
“啪!”
清透的声音在空气中层层炸开,两人都怔住了,目光对上,纷纷瞧见了彼此眼底的震惊。
第15章
慕容恪率先回过神,往后退几步,退到了柳意绵警戒线外,他手握成拳,抵在鼻尖虚咳几声,化解方才那一幕的尴尬。
柳意绵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恰行径,暗自懊恼后悔,心中百感交集,她低头做了番心理建设,微微福身,敷衍说了声‘给王爷请安’。
慕容恪很少听见旁人如此称呼自己,他听得最多的是大将军或主上,被她一喊,竟恍惚了片刻。
他微微颔首表示回应,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面前的小小少女。
少女身上总透着股倔强和压抑不住的愤慨。
她细微表情变换了一次又一次,尤其那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仿若雪地里的白狐,很是灵动。
她一点儿也不怕他。
甚至,他感受到了她淡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和排斥。
从前,分明没有的。
他不禁在想,这具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藏着多少令人惊艳的秘密?
尽管他并无探究分明的心思,还是忍不住被牵动着,感到好奇。
“王爷唤小女所谓何事?”
他到底在发什么呆,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太瘆人了,柳意绵眉头越皱越深。
她一瞧见慕容恪就会想起他前世的背叛,心里冒着火,极力压抑才能平和,此时站得久了,腿麻了,更加没耐心。
慕容恪垂眸从袖口摸出一封信,放在少女跟前的一方矮桌上,骨节修长的手指着信说,“左中郎将的家书,昨日收到的。”
爹爹的信?
柳意绵水眸一眨,敌意顷刻退散,唇角不自觉勾起,拿了信就要拆开,她太过欣喜激动,手有些抖,拆了几次都没拆开。
慕容恪已经走到了自己办公的书案前坐下,又抬手招呼她坐下,随后斟酌道:“边关苦寒,且战事频发,并不适合你,原是要送你回去的……”
“我不回去!”
柳意绵刚坐下,听了这话,蹭的一下跳起来,打断了他。
小姑娘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手捏着那封未拆的信,眼底迸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倔强又隐忍。
分明柔弱到他两根手指头都能捏死,却那么勇敢、无畏。
慕容恪想起了柳云浩给他的信,信中百般恳求他留下柳意绵,让她多经历些事情,历练心智。言外之意,竟是要当儿子培养了。
可未经世事的她,见过鸦雀啄尸吗?见过肝脏肠子裸露一地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炼狱场吗?
“若留下,你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男人唇角微勾,却是冰冷的笑,像是幽井里的水,修长指尖有节奏的轻敲桌面,又似是一把重锤,一下一下敲在柳意绵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