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也掉下泪来,喃喃道,“哪来的绳子?你怎地不劝着你家夫人?”
“我一时不察,夫人便用缠足的布条……”
胡夫人发出气音,“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叫女娘们没了指望,不能叫老爷做这种事……”说完便晕过去了。
谢芳草忙问丫鬟胡夫人的病情,还有胡夫人的小公子怎地没帮他娘说话,“如今夫人病的越发重了,老爷再没来看夫人一眼……”
提到小公子,丫鬟也低下头去,道,“我家小公子,也觉得夫人不该参合这出书的事情……”
“还好你们来看了夫人,让夫人能将这些说出来,不然夫人怕是连去了,都不安心……”
胡夫人该有多绝望呢?自己至亲挚爱之人,却转头让自己成了背弃者,自己该如何面对女娘们的指责呢?
谢芳草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这个处境,怕是会一刀捅了抢夺他人东西的人,这是盗匪,是败类!
但胡夫人怎么能够呢?她只能选择用裹脚布自绝,捍卫属于自己的尊严和体面。
因胡郎中等下要家来,谢芳草跟余夫人不能待太久,便都去了,但两人都知道,这怕是最后一面了,胡夫人心里,已经没了任何指望。
这是怎样的世道啊!
女娘不该发声,女娘不能发声,就该穿着裹脚布,大门不能出,走路要人扶!
女娘永远只会被舍弃,逃荒被舍弃,利益冲突被休弃,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只能自弃。
谢芳草真的受够了这个吃人的世道,你掐住我的脖子,绑住我的手脚,禁锢我的脚步,但只要我活着,便要发声,便要为着天下的女娘发声,便是颠了这个世道又如何!
女娘想要发声,女娘必须发声,女娘必须读书识字,女娘啊,这些你**生出来的男人,最终都是刺向你的尖刀。
你,我,她,她们,若是永远不发声,永远没有权力,将永远面对这样的处境啊……
回到芳草记,谢芳草立马召集沙龙女娘们开会,胡夫人不能就这样陨灭,《香奁润色》必须在胡郎中之前印刷出来!
沙龙的夫人们听了胡夫人的遭遇,俱震动非常,也油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哪个女娘,能说自己活的非常之好呢?真的没有,就算夫妻感情再好,终究家里大小事务,还得男人说了算。
可凭什么呢?女娘们忙忙碌碌,抓紧时间汇集再次校准,必须出书!
却不想,胡郎中应是跟各个印刷铺子那边打了招呼,不接受女子出书,彻底堵死了女娘们的路。
第78章
已是崇祯十一年的冬月,开封府这地界儿,总是冷的早,屋里燃了炭盆,才有些热气。
铺子的会客厅里,谢芳草身
穿绿菊花样对衿袄儿,一脸颓色坐在西边下首的凳子上,瞧着炭盆散出来的烟,一时有些泄气。
“我找了之前印花笺的铺子,都说不接女娘私印书籍,朱夫人和万夫人也都帮着找了,一报上《香奁润色》这个书名,铺子里的伙计直接开口说不接……”
余夫人等的女娘听着这话,也没了言语,铺子里不接印刷,这找谁说理去呢?真真憋闷的慌。
憋闷这种情绪,是日常中时常会有的情绪,屋内的女娘们都已习惯了安慰自己,世事哪有都顺心意的呢?总是差不多,便罢了。
但这花了众多女娘心思的书,这不断的编撰修改汇总的书,胡娘子拼尽全力护着的书,却没法子印出来,这种憋闷,叫人心中不自觉产生郁气。
为何,总是女娘们感到憋闷呢?
朱夫人穿着大红金沿边挑线羊皮裙子,瞧着富贵逼人,近日陪自家老爷吃羊肉锅子吃多了,嘴里起了大泡,一说话嘴疼的不行,此时正喝着芳草记的下火凉茶。
余夫人也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便问谢芳草,“我们分开印刷呢?或者改个名字?”
朱夫听了余夫人这话,便道,“我问了的,说是跟女子相关的书籍都不得刊印,这怕是提前统一了口风的。”
谢芳草越想越觉得这事十分蹊跷,便道,
“这胡老爷,不过一镇上的大夫,为何如此大的能量?竟将书籍铺子都买断了,莫不是有何我们不知道的关节?”
朱夫人叫丫鬟去门边站着,方小声道,
“我听我家老爷说,原是那胡老爷直接找了县里官府的管查处刊印书籍的小吏,那小吏自来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听便觉得女子印书有辱风化,便由此发了大一场脾气。”
“最要紧的是,去了多家书铺查收了许多女子刊印的小书,趁机敛了不少财,搞的书铺老板苦不堪言,亦是怕了再来一回,方有了如今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