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的家宴人数少,也更安静,参加的又尽皆是身处高位不怒自威的人物,于是显得更为肃穆。
魏皇脸上也感到十分疲惫,但毕竟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他强打着精神,与众人说笑,欣赏着歌舞。
相较于白日,仿佛是为了应景,晚上的舞蹈更为柔美轻缓,歌声也更为清婉,宴席临水设立,晚风徐徐吹过,竟在夏日夜晚带来一丝凉爽。
宴会已开始有一阵子,大皇子却还未出现,上一场宴席散场之前,他曾向魏皇禀明,另准备了一件贺礼,将会在晚上的家宴中呈上。
他似乎并不想刻意宣扬此事,只有魏皇附近的人听见,也正好是晚上参加家宴的人,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不来,正自纳罕着,忽然见大皇子身边的侍从神色匆忙地出现在御花园边上,向里面张望着。
大内的王总管侍立在魏皇身后,见状机敏地俯身向魏皇禀告了一声,为了不打扰席上的众人,沿着御花园的小路绕至那侍从身后,听那侍从说了几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快步走回魏皇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魏皇正握着酒杯,与身边的魏后谈笑,闻言脸色一变,重重将酒杯放到桌上,银制的酒杯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脆响,祥和的气氛瞬间一滞。
下面的人听不清王总管说了什么,只见他们的面色都很沉重,察言观色之下,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且与大皇子相关,霎时也噤若寒蝉。
魏皇对魏后吩咐了几句,起身乘步辇离去,魏后也站起来,向面露疑惑的众人解释道:“近来政务繁多,陛下累心于国事,今日又多有劳累,故而早些去休息了,诸卿不必惊慌,本宫在这里,就等同于陛下在。”
她的笑容端庄大方,一袭正红凤袍威严凛然,不禁叫人信服。
众人迟疑了一下,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但心里终归萦绕着忐忑,抬头一看天空,连月亮都消失了,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魏后说完这番话,却又径直坐下了。
她一直维持着端庄的神情,却并不说话,于是席上最为活跃的变成了二皇子,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二皇子丝毫不受方才变故的影响,言谈之间轻松自在,如此反常,反倒更叫其他人惴惴不安。
因为晚上的家宴人少,织玉和栾辙的座位便被安排在了谢砚附近,织玉只要一抬头,就会看见谢砚含笑的侧脸,他得天独厚的相貌不管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再加上卓绝风姿与温煦态度,总是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譬如此刻,不管是北魏皇室还是朝中大臣,都喜欢与他攀谈,他也一一回应,春风和煦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总能说的尽皆满意,衬得旁边的彦朝使团和北狄十分冷清。
织玉不敢多看,只匆匆一瞥。
温如禅心事重重,她知道温如禅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也很少会如现在这般冷淡相对。
至于北狄,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即使这里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也很少有人向他们搭话。
宴会尚且维持着表面的融洽,乘步辇行至大皇子少年时寝宫的魏皇,脸色却已经极差。
他走到宫门口,抬手拦住正要高声通报的太监,脚步顿了一顿,听到殿下传来大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找,快去找,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魏皇哼了一声,踏步进去,看见殿内一片狼藉,面色更黑,沉声道:“朕看这话更适合送给你。”
大皇子正焦急万分,见这时候有人走进来,正要发火,听到声音,心头一颤,连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有失远迎,望父皇恕罪。”
“你是有罪。”魏皇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朕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这段时间乖乖待着,万事小心,你可曾听了,这个时候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叫朕如何放心以后将事情交给你?”
大皇子这下是真的慌了,外界虽猜测良多,他却知道,父皇一直想传位的人是自己,所以才会将那件事交给自己去办,现在事情搞砸了,可想而知父皇的失望。
生气发怒都不是他所害怕的,唯有失望,在储君未立之时,才是最致命的。
他忍不住想辩解两句,“儿臣冤枉,这些天儿臣一直小心谨慎,门都不怎么出,哪曾想还会……”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最后一次出府的目的,又想到在此之前除了周缙只在府中见过一次客,那一次……
他立刻激动道:“父皇,儿臣知道了,一定是齐朝人干的,这些天只有那谢砚来过儿臣府上,除了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