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睛中只有眼白,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的方向,粗哑厚重的嗓音满是岁月的痕迹,“有人在里面吗?”
织玉站起来,退到神像旁边,没有说话。
“难道是我听错了。”老人嘟囔了一句,从门后拿出扫帚,一下一下缓慢地清扫着地上的灰尘,他的动作很慢,却像看得见一样,总能避开地上的障碍。
织玉静静地观察了一阵,直到老人来到了神像附近,看见他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野果,放在神龛前,才出声道:“老人家,是你一直在维持这座庙吗?”
“还真有人在啊。”老人用果不其然的语气说道,笑眯眯地看向她,浑浊黯淡的眼珠一动不动,“是啊,姑娘,你是路过进来歇息的吗,这地方有些偏,难得有过路人。”
织玉应了一声,自老人身边走过,来到庙门口,看着外面晴朗的天气,神色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待会儿要进山去,老人家,你知道哪条路比较好走吗?”
“进山?”老人惊讶地张大了嘴,过了一会儿,垂下头神秘兮兮地说,“你真的要进去?听说这山里有怪物,就是最强壮的猎人,也不敢进山打猎。”
话虽如此,他的言语间却没有恐惧,反而多了几分兴奋,沟壑纵横的脸挤到一处,褐色的衣袍微微颤动,像看见光的飞蛾。
“我有必须要进去的理由。”织玉盯着他的脸,觉得有些不舒服,暗自握上了腰间的匕首。
但老人依然表现得毫无察觉,兴奋地转身背对着他,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立神像的台子上的灰尘,顺手将神像上的红布扯了出来,“那你真是来对地方了,看见这尊神像了吗,这就是庇佑九岭山的山神,拜过他,保你能够安然无恙地进去再出来。”
这是九岭山的山神?织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前的神像四手双头,每个头上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竖瞳用红漆涂抹,像蛇又像猫。
神像是坐着的姿势,腿部的位置有着整齐的断口,不知道是被人砍掉了还是本来就没有,全身被藤蔓缠绕,一手五指张开朝着天空的方向。
就像,织玉想了一下,就像一个被藤蔓缠绕束缚的人挣扎着想要逃出去。
说这是神像,还能保佑进山的人,未免让人觉得不适。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九岭山还有山神。”
彦朝南部关于九岭山的传闻有很多,有说其深处瘴气横生,寸草不生的,有说其野兽遍地,毒物纵横的,还有说其盘踞着山野精怪,怨魂难散的。
但在织玉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哪一条传闻有说九岭山有山神庇佑的,若真如此,九岭山何至于一被人提起便只有恐惧?
老人听闻此言,愤愤不平道:“正是因为那些杀千刀的在外面乱说话,山神大人才会发怒,将上山的通道都堵住了,若是虔诚相信的话,岂会如此。我进山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这下轮到织玉惊讶了,“老人家您很熟悉山中的道路?”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他们正愁地图上只有条大概的道路,对山中情况仍是一无所知呢。
老人得意地笑了笑,“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一块,那山就是我的另一个家,看见我这双眼睛没,就是有一次进山被蛇咬了之后瞎的。”
织玉不明白,这不是正说明了山中的危险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想到老人下一句居然是,“那可是一条剧毒的蛇,我居然能大难不死只瞎了眼睛,这不是山神保佑是什么?”
什么歪理。
织玉无语了片刻,老人忽然叫了她一声,“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织玉走过去,只见老人抖了抖红布上的灰尘道:“我年纪大了,爬不上去了,姑娘,能麻烦你帮我把布再盖回去吗?”
“好。”不过举手之劳,织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甚至不需要爬到台子上,只用抬起胳膊,轻轻一挥,红布便像有灵魂一样盖了回去,遮住神像诡异的造型。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动,织玉凝神看去,匕首拿在手上,却见那老人正举着一把刀,惊愕地看向头顶。
一支白羽箭穿过纸糊的窗户,射穿了红布,插进神庙的柱子上,箭尾的白羽猛烈地晃动,外面同时传来了数不清的脚步声,将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温家,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
织玉快速走到门口,将门重重关上,然后躲到门旁边的柱子后,低声对老人说:“快藏起来。”
老人动作一点儿也不含糊,一下子就缩进了神像下的空间,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织玉见状笑了笑,又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人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