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走,书房中便只留下了谢砚、宋老爷以及宋晏舟,还有宋老爷的两个心腹仆从,烛火摇曳,走了两个人,房间中的人气也减了两分,连爽朗的笑声也压不住冷清。
宋老爷犹豫地看了谢砚几眼,上一次去谢家,时局紧张,他只和谢启见了一面,未见到谢家的小辈,再上一次,就是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谢砚不满十岁,被夫子逼着背书,口中嚷着自己想学武上阵杀敌。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一心想学武的小童,成长为了清风朗月般的青年,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初的童言无忌。
“不知是何要事?”谢砚见他犹豫,主动询问道。
宋老爷轻咳了一声,端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似乎是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说了出来:“此事说来惭愧,前些天宋家有一批货物,自南齐越郡运往月鹿,途径襄郡时,险些被山匪所劫,未免路上再出意外,便请了襄郡武威镖局一同护送,谁料不知怎的被襄郡郡守扣下了,讨要了几次无果。”
谢砚心中了然,又见宋晏舟面露尴尬,似乎并不赞同,笑容渐隐,“宋伯父是想借谢家去与襄郡郡守说和?”
“正是。”
宋家居于彦朝境内,在南齐势弱,也没有多少门路去说动襄郡郡守,听闻谢砚到了月鹿,便动了借势于谢家的心思。
谢砚神色淡淡,不应也不否,只问道:“我听闻襄郡郡守为人正直,不像是会私占民物之人,伯父既已派人前去讨要,缘何他不肯归还?”
宋老爷叹息一声,面露难色:“唉,是这样的,此前这批货物不是被山匪所劫吗,当时不仅护送之人死伤惨重,而且将凭证也丢了,襄郡郡守不见凭证,便不肯还。”
不见凭证便不肯还?相关事宜,齐朝律法自有规定,丢失了凭证,还有许多可以证明货物归属的手段,只要满足其一,皆可领回。
现在宋老爷说郡守不肯归还,要么是郡守仗势欺人,监守自盗,要么,这批货物有问题。
谢砚沉默了一会儿,书房中的氛围便愈发冷凝,宋老爷久不见他答复,却不催促,又道:“我没记错的话,贤侄是昨日到的月鹿,却已经遇到了几次危险,宋家与那些杀手虽无往来,却还有点儿薄面,足够挡去那些杀手。”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提起另一件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宋晏舟脸上的不赞同愈深,不禁低声唤道:“父亲……”
但宋老爷并不理会他,只凝视着谢砚,见他一撩眼皮,轻轻笑道:“挡去杀手一事,我的护卫亦可以做到,便不劳烦伯父了。却有另一件事,我实在不知,何人对我憎恨至此,不知宋家可否代为查探一二?”
听到他的前一句话,宋老爷心中失望,又紧接着听到后一句,终于松了口气,最怕的情况便是他油盐不进,只要他有所求,那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小事一桩,贤侄就算不说,我们也要帮这个忙。”宋老爷露出真心的笑容。
谢砚略点了点头,那点儿笑意又不见了。
宋老爷正兀自高兴,未觉不妥,宋晏舟却下意识地有些不安,他想到自己父亲的话,往小了说是一桩交易,用保护谢砚的安全换取他动用谢家的力量解决问题,往大了说却可以称得上威胁,我们能保护你,自然也能置你于险境。
被如此对待,难道对方不会心有不满?
但谢砚心思深沉,他也无法断定,只是听谢砚又说:“货物一事,我可书信一封,宋伯父找人将信送到合水,会有人去处理,但是在此之前,还请告知实情,否则,我也不敢保证此事能处理妥当。”
谢砚态度一贯温和,此刻也不例外,若不去仔细听他的话,大约会认为是在谈什么轻松写意的趣闻。可仔细一听,屋内其他人都不约而同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冷硬的态度,以及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
出了书房,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夜空中弯月与繁星再看不见半点踪影,只有沉重的黑色翻涌不息。
宋晏舟抬头望望天色,心里也格外沉重,他抬脚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行至中庭,一个熟悉的影子自客房的方向匆匆而来,脸色忧愁。
是宋晏雪。
两人一打照面,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郁色,但宋晏雪已然顾不上感慨,急忙向他询问道:“阿舟,你的确听到谢公子唤那位姑娘阿玉吗?”
宋晏舟不曾想姐姐烦恼的竟是此事,目中浮现疑惑,赶紧点了点头,他的身边暗中保护之人,也是暗中监视之人,早将画舫上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和谢砚的对话,都传了回来,所以他并不奇怪宋晏雪为何会知道此事,却一时想不到此事为何会引起她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