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母亲都会精心准备许多东西交给丘姰,嘱托她出国游玩的时候,顺便看一下我。
丘姰总是满口答应,收下那些昂贵的物品,然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一次也没有。
她带着不同的女伴、男伴,满世界地飞,满世界地玩,好几次甚至路过了我的居所,可就是,懒得过来看我一眼。
贱人。
那些我安插在丘姰身边的眼线,定期给我发送她的大学近况,我看着她跳舞,弹琴,摄影,交际,在各种比赛上获奖,笑容满面地被人群簇拥,过得恣意又无忧。
那么恶毒,又那么完美。
这女人,看上去毫无软肋。
没有感情,没有欲念,连基本的人性好像都没有。
哪怕把刀架到她父母脖子上,估计她也只会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埋怨绑匪打扰她睡觉。
这样的丘姰,真的会心甘情愿嫁进花家吗?
无所谓。
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我立刻开始筹备婚礼事宜,大到场地,小到喜帖,每一处都是我亲手选定,亲手设计。
认真,妥帖,用心。
我亲爱的新娘,只需穿上婚纱,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嫁进花家。
因为,我们的婚礼那天,是她的漫长人生中,最后一个开心的日子了。
待到新婚之夜,我会关上门,洗干净手,在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上,开出最绚烂的烟花。
如果她肯乖乖听话,或许,我会在打完她之后,像个温柔丈夫一样,擦去她眼角的泪,亲自给她的伤口上药。
当丘姰看到我亲手设计的喜帖,我以为,她真的被感动了。
那是我放下仇怨,压下暴戾,调动着当初与秋秋相爱的记忆,将所有耐心、柔情、精力都倾注在上面,通宵数日设计出来的邀请函。
邀请她成为我的新娘,邀请她回顾我们青涩的初恋。
虽然那只是一场骗局,可她也实实在在地付出了三年的陪伴,在那些成百上千的谎言里。
只要有一句曾经出自过她的真心,只要有一句就好,我就一定能打动她。
先打动她的心,再去打她的人。
布下浪漫体贴的陷阱,诱惑猎物主动跳进来。
然而,我美丽的未婚妻,我与众不同的未婚妻,我不可一世的未婚妻,在看完喜帖后,伸出手,轻飘飘地,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下了楼梯。
哈?
为什么?
哪怕心脏随时有可能停止运转,我也要拼死转动脖颈,望向站在楼上的丘姰。
我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
她今天穿了件苔藓绿的礼服裙,像个山野里的精灵。
精灵的表情告诉我,她是在怪我写错了新娘的名字。
她看上去,似乎,完全不认识秋这个名字。
她忘了。
这个让我痛彻心扉的名字,这个令我爱恨交织的名字,这个刻入我骨髓的名字,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竟然。
她竟敢。
她——
一丁点,都没有在乎过我。
宿敌,未婚夫,网恋对象,青梅竹马,无论哪个身份,都没有被她放在眼里过。
原来,我和那些被她折磨摧残过的人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滔天的恨意,从我断裂的骨头里蔓延开来。
花冬,你必须恨她。
赌上生命,赌上灵魂,赌上一切去恨她。
哪怕被打入地狱,也要爬过荆棘,回到人间,掐住她的脖子,咬断她的舌头,吸吮她的血液。
这股恨意,不是因为被她从楼梯推了下去。不是因为剧烈的抽搐与疼痛,不是因为即将陷入漫长的昏迷。
而是——
恨她耍了你。恨她骗了你。
恨她戏弄完你之后,却不在乎你。
丘姰。丘姰。
迷离中,我的记忆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到,我们还不会思考,不会走路,不会讲话。
还不会说出那些刻薄的话,做出那些恶毒的事。
那时,我们被关在一个又大又空的房间里,我跪坐在地上,拼命拍打着紧闭的大门,哭了很久,很久。
当我意识到无论怎么哭父母都不会出现时,终于停止挣扎,转过身,看向那个同样被父母抛下的小女孩。
她坐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
我慢慢爬过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女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嫌弃、郁闷、不耐烦,伸出手,动作粗鲁地用衣袖抹去我眼角的泪。
我坐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歪头靠向她的肩膀。
她没有推开我。
两个小小的,无助的,不知父母为何抛下自己的幼童,互相依偎着,等待大门的开启。
那时,我以为她会是我唯一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