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问得直接,曹操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道:“倘若你父亲不死,你能保证你兄长此生都效忠于我,再无二心吗?”
董嫣抬了抬头。
曹操既然这么问,他应当是有了放董承生路之心。
想必昨夜的事情还算顺利,只是曹操不想将他们得到的结果同她说罢了,那也无妨。
“司空”董嫣顿了顿,对曹操道:“我不能替任何人做保证,包括我的兄长。可在我兄长心中,司空有多重要,想必这么些年,司空也能看得清楚。倘若我兄长不是将司空当作了真正愿意效忠一生之人,他又怎么会宁愿与我父亲翻脸也要来到司空麾下?”
曹操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想董凌这几年来在他麾下的一言一行,作战表现。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年董凌想要来自己帐下效力时,他对自己的坦荡。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坦荡,曹操没有将他视作董承的儿子,而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名将来能够有所作为的小将军。
曹操再次开口,“那么你姐姐呢?”
他可以相信董凌,但董姮,是天子之妃,她本就对曹操有意见,本就是同天子站在一边的。
董承所交代的衣带诏之事,董姮又不知道,在她心里,父亲是为了大汉、为了陛下除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而如今父亲被下狱,他们董家一朝覆灭,她只会更恨曹操。
“司空以为应当如何?”
曹操笑了一声,“我以为奉孝和你说过。”
董嫣看了看郭嘉,郭嘉对她点了点头,董嫣便知曹操所说应当就是那日郭嘉和她说的事情。
董嫣颔首,“倘若司空指的是阿姐腹中的孩子,夫君的确和我说过,司空要让人带走我阿姐刚出生的孩子,她和天子的孩子不能留在他们身边。”
“奉孝是这样和你说的啊?我先前说的可是,董妃腹中的孩子不能留,而不是......不能留在她身边。”
郭嘉见曹操又向董嫣提起先前的决定,心中虽然知道曹操是存了试探董嫣的意思,但仍然皱了皱眉头,他上前一步,却被董嫣拦住了。
这件事情,即便郭嘉再为她说话,那他也不是董家人,他的态度不能代表董家人的态度。
唯有董嫣真的能够打消曹操心中的顾虑,或者,能够给曹操一个不容置疑的留下董姮腹中孩子的理由,他才不会再在此事上有所反复。
“司空不会。”董嫣这话说的笃定,可她心中却是有些慌的,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她怕很多事。
她怕自己的家人出事,她怕自己最亲最爱之人性命难保,她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
她先前的诸多勇气,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都是因为她的身后有父亲,有阿姐,还有兄长,他们给了自己许多许多的力量。
董嫣的声音略带着些颤抖,但她努力保持着镇静,“因为司空是汉臣,不会对大汉骨血不敬。即便是处于防止大汉朝堂内乱的缘故,需要把小殿下送走,但司空也一定会为小殿下找最好的人家寄养,让他衣食无忧的。”
不错,曹操如今的身份是司空,是位居三公,但无论在世人眼中他有多么大权在握,他仍然是大汉的司空,是大汉的臣子。
以汉臣之身,无诏私杀大汉皇子,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董嫣微微抬头,她看了一眼曹操的神情,也看了他身旁不远处,荀彧的神情。
荀彧眉头紧皱。
他定是也在思量着董嫣所说的这些话。
荀彧虽然和郭嘉一样,视曹操作主公,但他并非司空府的属官,他的官籍仍在汉室,他是大汉的尚书令。
在荀彧心中,曹操重要,但摇摇欲坠的大汉,也依旧有千钧之重。
曹操看到了董嫣的眼神,了然一笑。
荀彧不仅仅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着整个荀家,甚至整个颍川的士族。
曹操心中自然明白。
他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向放在身后不远处的一副铠甲。那铠甲,是曹操自做官以来,每每出征,都要穿着的铠甲。
于他而言,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董夫人,先前同你说过的,你可还记得?”
曹操一边抚摸着那副铠甲,一边慢悠悠地道,仿佛在和自己说话一般,“你父亲必须要死,但只是在世人眼中,他必须要死。不久之后,我便要出征袁本初,你父亲和袁绍派来那几个奸细的人头,我会拿来祭旗。”
“至于用来祭旗的人头究竟是不是你父亲的,”他顿了顿,转过身来,“只要无人知晓,这件事情么,倒也有回旋的余地。”
曹操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在曹操出征之前,世人眼中的董承必须是一个死人,而如果董嫣想要用这种方式救下父亲的性命,那在此之后,董承便再也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不能出现在许都,甚至不能出现在任何认识他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