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蜻游只觉得脑子一片嗡鸣。迷迷糊糊地挂断电话后,她呆坐在椅子上,一阵空茫。
说实话,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顾国忠这个名字,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有父亲这一个事实。
几年前顾国忠入狱,她后面也没有特意去留意他被判了几年,只是隐约知道他身上的罪名不只是抢劫那么简单。
不可否认,当时不去了解后续,有刻意逃避的成分在,毕竟他算得上是被她亲手送进监狱的。
可是,时隔几年,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惊讶之余,还多了几分其他微妙的、复杂的情绪。
但她无暇分辨,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或许是感冒的缘故,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达的时候,她仍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艰难地拖着行李走到门口,看到温胜寒那一刻,她几乎是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温胜寒被撞得后退半步,连忙伸手扶住她。
来不及惊讶,只感受到滚烫的呼吸又沉又急地扑在脖颈上,温胜寒意识到不对劲,伸手一探,惊觉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他蹙起眉头,当机立断道:“去医院。”
顾蜻游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眉头无意识地蹙着,眼皮重得掀不开。
温胜寒叹气,把人抱到副驾驶上,安顿好行李后,驱车将人送去医院。
春季流感多发,顾蜻游这一病,浑浑噩噩地睡了四天,直到第五天,这烧才彻底退下去。
见她醒来,温胜寒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靠过去,他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才俯身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见他靠近,顾蜻游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去推他的肩膀:“别靠那么近,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温胜寒无奈:“一起睡了那么多天,要感染早就感染了。”
顾蜻游瞪他,作势要伸手打他。
温胜寒轻笑,伸手握住她的拳头,还是依言直起了身子,道:“肉糜粥怎么样?”
顾蜻游点头。
温胜寒便起身去厨房,不多时,端着一碗粥回来了。
一碗热粥下肚,顾蜻游的精神好了些,生病的缘故,脸瘦了一圈,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褥中时,看起来就像一只脆弱的猫儿。
温胜寒看着她,突然开口道:“蜻游,去北城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这么说?”顾蜻游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温胜寒眼神复杂:“这几天发烧的时候,你一直在叫爸爸。”
顾蜻游惊诧。
沉默了好一会,她开口道:“他死了。”
温胜寒一怔。
顾蜻游把那天接到监狱电话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后,温胜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道:“那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顾蜻游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纠结。
“如果你想亲自去一趟,我陪你。倘若是不想的话,”他稍顿:“那我安排人去料理这件事,你不用出面。”
她的过去他都知道 ,顾蜻游明白他这样说的缘由。
沉默半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
温胜寒颔首:“好。”
*
第二天,等顾蜻游精神好了些,两人才一起去殡仪馆。
棉柔的雨水轻敲着车窗,顾蜻游看着外面刚抽新芽的绿化树,后知后觉春天已经到了。
到达目的地,司机在外面撑着雨伞,温胜寒先下的车,回头去扶她,顺势把黑色西装外套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顾蜻游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有些恍然。
第一次到这里来,是因为阿嫲,后面是因为周老师。
现在是因为顾国忠。一个很陌生但是却和她有着最紧密的亲缘关系的人。
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登记,提交资料,确认遗体,火化……顾蜻游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大概是太过冷静,倒显得有些异常。
温胜寒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陪着她,一直握着她的手。
火化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等待的间隙,顾蜻游打开了去监狱领取文书时接收的遗物。
是一个装饼干用的小铁盒,打开后,令她意外,里面竟然是一沓书信。
信封上的邮戳和地址都十分完整,顾蜻游看着那个许久没有看到过的地址,有些怔然。
是她和阿嫲来南城之前住的地方,西南那个落后的村庄。
那边早已没有人居住,大概是没有人签收,信件都被退回去了。
顾蜻游拆开了其中一封。
抬头是“妈妈”。
信件的内容有些颠三倒四,错别字很多,絮絮叨叨讲的都是监狱里的生活,还有一些抱怨的话,大多数没有什么逻辑。顾蜻游耐着心看了一封又一封,直到最后一封,是两个月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