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火苗冲天而起断了路,他忽看到另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有大人,也有孩子,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他们的衣衫早已被烧得残破不堪,冒着丝丝青烟--
尸山面前,站着那个救过他的小姑娘!
“救我,先救我!”是记忆中的声音!可那火焰已在灼烧他的发丝、衣角,他只能奔向一处!
“温行川,去救你的妻子!去救冷元初!”智愚的声音再度响起--
温行川在冷元初即将窒息的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正当他要背起她
逃离火海,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小姑娘,怒目而视,举起匕首刺向冷元初的心脏…
温行川大吼一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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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梦,他从未做过这般真实恐怖的梦!
汗水染湿温行川的鬓角,蜿蜒着流过颧骨,滴落在中衣后失了踪迹。
冷元初,冷元初。
温行川猛然看向枕侧,她不在。
一个激灵让他立刻赤足站在地上,环绕四周,只见冷元初带进来的家具嫁妆,都蒙了白布。
对了,她说过今日要回公府,把那和离书签好后,便会尽快搬离仰止园。
温行川逐渐平息噩梦带来的恐惧,下一瞬,心口又被无尽的海水涌入,一下一下重刷着,却怎么也填不满心中的空落。
为什么心会痛,为什么在她与他即将自由的同时,心会这么痛?
温行川努力克服着,自行走去湢室,沐浴净身。
看向那松柏屏风,曾经冷元初站在那里,软软唤他“发生什么事”,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
温行川侧过头,看池沿。
曾经冷元初坐在这里,帮他擦拭,如挠痒痒一般,可这里早已没有她的姝影。
温行川撩起温泉水洗了把脸。
他不应该这样的,只不过在一起生活三个月,他温行川,不应对冷元初有这么大的依恋。
温行川心生焦躁,不得不匆匆洗好擦干,半裸着走出湢室,自行寻找长袍时,又在回忆冷元初。
从她手里接过寝袍时会触碰到她的手,温行川攥着衣服,忽然感觉那冰凉的温度从锦缎传至他的身心。
她的寒症还没有说法,她的小产还没有……没有养好,她就要走了。
温行川再度环顾这被盖好的家具,和上面捆扎好的,来不及收到箱子里的书册。
温行川蹙了蹙眉,看向给她留好的书架上,还有很多书没有打包。
心微微安住,可当他看到那些书,是他的诗册、他的政论集……
每一个他亲笔写下的字都在跳出来,鞭打他,嘲笑他,如今是冷元初不要他了,连带着他写下的东西都不要了。
有朝一日,她也会忘了他吧?
温行川转身坐在书案,挑了颜真卿的字帖要临摹,可眼前又出现冷元初站在书案另一侧,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坐在这里看书?
他答应她时几度想说,他不是她想象的那么不通人情,她在这屋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不必向他请示。
那段听雨读书的时光,很美好,可惜短暂如流火。
温行川把笔放了下来。
深深叹气后,说不出是自嘲还是什么。
他好像,舍不得她走。
可他既然答应冷元初,君子一言九鼎,他不想在冷元初面前做小人。
温行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抱山堂走出,前去书房静一静。
温行川记忆力过人,细微差别他都能觉察到。
就比如长书案摆放着的,是他曾经因为寻不到,凶了她的那个折子。
温行川没察觉自己实际是屏住呼吸走过去的,缓缓拿起折子,看到下方压着她写的信。
寥寥两句话,「已寻到,没有看」。
温行川的薄唇微不可察动了一下,双手握住折子的两端,把它打开。
是他上书请求皇帝退婚的折子,被皇帝退回。
温行川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反复捶打,不光是冷元初,就连他自己都很想逃,逃离这方圆之地,逃离没有属于冷元初满身兰香所覆盖的处所。
与她分离这不到十二时辰里,他已经在无数次想她了。
为什么?明明已经想好,他们不合适,她的父亲要颠覆他温氏的天下,他又有什么立场要冷元初承担做他妻子的责任?
如果真有一天越国公因他的狂妄、因他的通敌沦为阶下囚,到时让冷元初如何做,他又该如何做?
就算没有这些,越国公如今满心满眼算计他和父王,她夹在中间,又该怎么做人?
况且冷元初走得这么,坚定,想来是对他没什么感情吧?
可他三番五次猜疑她,又有什么资格要她爱他?
温行川人生头一次这般踟蹰,不断打破自己的结论。
反复思虑间过了膳时,只是这次膳房新来的仆役谨慎很多,看到郡王走过膳桌,立即端出菜品到抱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