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看着散落桌面的那些香料药材,第一次在夏日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不仅仅是来自温行川冰冷失温的话语断定她下春药,而是这个香囊她几乎日日随身而带,她竟不知被人换了香料!
今日是春药,明日呢?
她已经来不及纠结温行川在说什么,指尖拨开那药末,几乎站不稳。
她自认行事还算谨慎,儿时误服了什么瘴丸中毒,让她几乎丧命,至今残破的身子尚未利索,是以随身香囊等任何物件全部交由佩兰负责,从不敢委托旁人。
况且这香囊是要给温行川的,更是日日翻看多次,纠结多次,愁怨多次!
冷元初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可这一次,温行川只坐在那里,看她的眼里充满怒意:
“以后,我会履行丈夫之责与你一个月同房两次,其他的,你不要再想,本王给不了你!”
温行川见冷元初并无惭愧之色,螓首蛾眉或颦或蹙,彻底生起愠火。
“冷元初,下药是最卑劣之举,连母妃都不应得知此事,王府断不容此行为!”
他已经不愿计较冷元初的出身,那日是他挑起的欢爱,他定要对她负责,可她却再次挑衅他的底线!
“这不是臣妾放进去的。”冷元初被温行川凛冽的语气拉回现实,严肃回他,看向男人的琥珀瞳色里只有坚定。
她当然记得,这是端午香囊,沉香雄黄一应药材都是公认的配方,她怎可能弄错?
温行川看了眼香料,仍旧凝视着冷元初。
冷元初已经厌倦被温行川接二连三的猜疑误伤,穿好披风拿起空香囊走出抱山堂,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第12章
温行川看着冷元初坚决离去的背影,忽有
股气梗在喉咙里,难以疏解。
不得不承认,冷元初娇若春桃的模样、动若梅鹿的举止乱了他一贯克己撙节的恒心,那句可怜怜的“能不能爱爱她”,让他动了情。
却没想荒唐不期而至!
本以为前夜是他温行川彻彻底底的错,他不应再排斥误入迷局的冷元初,他们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
可冷元初却用一个绣春囊告诉他,她不值得。
温行川自嘲一声,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姓冷的女子、敢用这种卑劣行径达到目的冷元初,能给他真情?
曾有官员进献女子、侍女爬床,他不是没有见识过龌龊手段,但这次,确确实实是慎微慎独的他松懈在先,让冷元初的计谋得逞!
对于已与他尤花殢雪的冷元初,以及父王母妃与冷家之间盘根交错的关系,他温行川一时竟没有更好的对策!越国公,越国公,他做权臣、做权阀罢了,千万不要被他查出真有叛国通敌之罪!
直到冷元初身影早已不见,小厮禀报“娘娘去了下人房,”温行川才敛去戾色,从容起身。
仰止园的后院,地上积水倒映着的灯影被急促的脚步踩碎。
冷元初把香囊摔在桌上,佩兰和玉兰看到小姐面中的怒色,齐齐跪了下来。
“不承认的话,若我查出是谁,便不是遣离我身边这么简单了!”
温行川迈过耳房的门槛时,正看到冷元初站在丫鬟前斥问,白皙的玉颜上,是他见过最为严厉的模样。
原来冷元初会训斥下人,连训人的声音都像棉絮……话语里裹挟着愤怒,又怎有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啊!”玉兰耸着肩,哭得满脸眼泪,头上的两个圆髻一抖一抖地。
一旁跪着的佩兰一身中衣,半身挺直,她才拆了常带的两个粉蝶钗环,堕云髻还没来得及梳开,此刻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只是沉默。
“我的贴身之物只有你们碰得到,还要怎么辩解?”
冷元初没有察觉温行川逐步靠近,她现在唯有后怕,斥责的声音逐渐颤抖。
“我最信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
身体开始疼痛,如那毒蔓延全身时,一点点蚕食她的意志。
最初什么都看不见时,冷元初问过天盲之人,他们说能依靠光亮感知昼夜交替。可她的天地里只剩无尽的黑暗与虚无,根本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起初还能触摸到冰寒与火炙,感受到日光与清风,可后来,瘴毒日渐剥夺所有知觉,唯独留给她清醒的头脑!
那下毒之人,是要她清清楚楚感知自己的五脏六腑停止运转,眼看自己灵动的躯体日渐枯竭!
那份独赴黄泉的举手无援,她冷元初从未与心疼她的伯母堂哥所说,更别提后认亲的父母!
如今又有人要害她!又有她愿意信任的人伤害她!唯一能依靠、唯一想依靠的温行川,已认定她轻浮不端,她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