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已经成为习惯。可笑的是,现在那个惯会冷落她的男人连早朝都不去,大有一种她在哪,他便在哪的意思。
难不成父亲听说传言,写信骂了他?
外面阴雨绵绵又潮又冷,温行川不仅不让她离府,连抱山堂门都不要她出,每日还会喂她喝下汤药。
她用舌头抵着勺抱怨:“我不想喝,太苦了,放糖我才喝。”
温行川用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把暖身的汤药送到姑娘喉咙里,不容拒绝道:“苦些才好得快,你身体太弱了。”
冷元初撇撇嘴,还是那个古板的男人。
可除了允许丫鬟进来打扫铺床,温行川不让任何人在抱山堂多停留一会,哪怕是佩兰。
仿佛孤船飘零在洋面,他有意让她隔绝人世。
“殿下可知我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为何连封信都没有。”冷元初看到家就在江宁的玉兰和香兰都有家书送到王府,她们也会托人捎回例银。
没指望温行川能回她准信,可他却说:“再过半月。”
生活还算有些盼头,冷元初心情好些,连温行川要与她对弈,她都答应了。
她棋艺也就是市井水平,却能与温行川有来有回。有时分析一盘棋,消耗半天时间,温行川会坐在湖山石桌前等她一起用膳。
仍是江宁菜,但口味正常很多,或许是因为他在。
只是他总为她夹太多菜和肉到碗里,冷元初起初不敢多言,总会撑得肚子痛。
后来她鼓起勇气说“实在吃不下”后,温行川会适可而止。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终于想起,他对她,和小时候她养兔子太像了,恨不得时时刻刻蹲在笼边喂它干草一样,总担心她吃不饱。
“我胃口一直都很小的。”冷元初和温行川解释,“不是不喜王府膳房的手艺,也没想浪费。”
温行川自书中抬起头注视冷元初,道:“你喜欢吃什么可与本王说,让膳房去备。”
冷元初不敢提太多要求,只说:“可以把米饭换成菜饭吗?”
无言相守的时日长了,冷元初征得温行川允许,与他同坐在一处书案,各自看书。
翻书时从书页掉落一张信件,她拾起,竟是父亲寄给绍兴伯母的信。
好奇心让她展开信,扫过一眼便迅速叠好,偷偷瞥一眼温行川,见他沉浸在《商君书》里,便悄然起立把信夹在书里,假意去湢室。
实则躲在另一角落再度展开信,却是越看越凝重,本就愁虑的面容更似被乌纱笼罩。
「速将女孩送至江宁,毋以嫁人之事相告徒增枝节。如今圣意叵测,需与亲王府联姻,以便拿捏温琅和温行川为己所用。长嫂勿要执念。永康十七年二月初三“」
冷元初捏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她直到了出嫁那日看着琳琅如山的嫁妆才知道,父亲之所以能积攒下万贯家业,是因皇帝给他畅行海埠及官道的特权,又垄断盐运和钱矿开采诸多巨利行当。
现在二哥冷元朔率船队出访南洋,各地商会都奉冷兴茂与冷氏族为首,祈求沾光牟利。
回到江宁前,伯母与她只说到首府和父母过好日子,并未谈及婚姻背后竟是这般。
如今读了信,还有什么不能了然:原来她只是父亲巩固权势的一个称手工具!
难怪越国公送她出阁时须发横飞喜不自持,因他算计得逞,一如生意场那般顺风顺水!
冷元初再克制不住,倚靠在墙无声啜泣。
可笑她自幼盼着对父母尽孝,而她的父亲,十七载无任何联系的冷兴茂让她来到江宁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人验身。
女儿嫁人后,不曾过问一句、往来一封书信。
她一直以为能嫁给温行川,是越国公关怀女儿,竭力助她嫁给喜欢的男人……
冷元初已然站不稳摔坐在地上,眼泪决堤般涌落,胸口一抽一抽疼,可她只敢无声宣泄。
过了好久她才有力气收好信,将书册藏好后悄悄走回内室,默默钻进赤红的喜被里入梦逃避现实。
她不知道,男人的视线未曾离开她一丝。
温行川不理解这么一会功夫,姑娘的情绪怎会泛起这么大波澜。
他记得冷元初读过的书名,在她站过的地方轻易寻到。
摸着信上新留的泪滴,看着白纸黑字间来自冷兴茂的算计,再想到她读过信,跪在地上哭泣的模样——
她不知这一切?
那,她求娶信中言之凿凿的爱,是违心之语?
温行川忽感胸口被什么堵住,他竟想回避这个结论,自袖中取出冷元初回寄给她堂兄的两封信。
「虽集市熙攘,然郡王阻吾出府甚是烦闷,王府肴馔难以入口、仆婢狗仗人势,吾心甚疲几难支撑,望兄赴江宁与吾闲聊一二解妹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