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知道内情的大臣不约而同用目光扫视,没见到首辅身影,心里一沉。
他们知道皇帝这些年都在想方设法让妻子与冷氏家族割席。再见须弥台上目光呆滞的皇后,不由得生出些许怜悯。
世人总道红颜薄命,自前朝起,这帝王枕侧虽是热闹,多是王侯将相乐意献女入宫,哪怕只是女官,也要用来巩固家族稳定换几代繁华,市井百姓,是不愿送女入宫的。
至于后宫争斗,没有哪户人家会阻止女儿争宠,纵使死了,也得压住哀伤草草埋了,有时甚至,还要谢主隆恩。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像是甘乾李鹤一众老臣早被温行川清除在外。有臣子想延续前朝旧俗,靠送女入宫巩固地位,都因蘅元帝对亡妻执着的思念或主动或被动地止住想法。
如今能知道这帝王身侧坐的是旧人的官员已经不多,多数见之于君的中坚新臣,已经在心里嘀咕起:这秋氏又是何许人也?
不过这些已然不是重点,而是:让他们敬仰乃至惧怕的皇帝,怎能让一个妇辈出现在前朝,旁听起政事!
此刻的龙椅上,温行川一手握住冷元初的手,另一只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挺直脊梁听着臣子的汇报。
赵叡端举象牙笏板,恭敬上奏:“臣等按首辅要求,密控长江沿线,捉住四个烧纸的道士,有畏罪自尽两人,活捉两人,招供偷粮路线,是为犯边倭寇所用,趁夜色从废弃的野渡口自长江入东海到贼船。”
满堂哗然,赵叡清咳一下,继续道:“多亏陛下英武决断,这几日在官渡民渡皆未发现粮船或是偷运,臣再请陛下准奏,十日内于官道乡路,禁运粮草木材铁砂等一应可以被倭寇窃取之要物。”
“这怎么能行?”户部侍郎厉昇当即站出来反对,“陛下一道封锁渡口的口谕,短短三日已搅得江宁府城内商民不满,且这粮米等都是百姓必须之物,断一日,不讲江宁府,镇江府苏州府市里的百姓,去哪里买米?”
“东南沿海战事吃紧,若是粮米被运去助了倭寇,他们命都不保,还讲什么买卖?妇人之仁!”兵部葛尚书语气不善,本想看回皇帝寻求肯定,瞧他身旁又坐着个美人,更觉气短。
臣子们你来我往辩论,直到被皇帝一句话彻底打断思路。
温行川问冷元初,“皇后的意思是?”
冷元初没回应,木然看着殿门处。
门扉被光穿透,落下来的影子抵在最后那排大臣的靴跟。
她想逃出那扇门,远远离开温行川的身边,却又被他狠狠遏住命关。
爹爹,二爹……
“朕的皇后,就该在这里畅所欲言。”温行川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突然和煦,“朕的妻子对朝政一向有见解,讲出来,让大臣们听听。”
殿内站着的官宦们脸色垮塌。他们自领印绶符节之日至今,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要跪在这小小的女子面前听政见!
众人不服,亦没心思听新皇后所言,有开小差者,开始思考首辅今日最是风光,怎会没有出席露面?
“妾身以为,通敌者在内部。”冷元初突然的一句话如投石入湖,溅起飞沫,引得堂下喧哗。
“那该如何捉出叛国贼?”温行川心里一暖,他心里有谋算,需要冷元初配合他,另外,他实在不放心与妻子分离,从今往后,他与她一起上朝。
“妾身以为,赵大人所言不虚,但大张旗鼓只会惊动奸细,不如缩紧路引发放的口子。”
冷元初启口讲话,只因忆起穗德钱庄被诬通敌,还有那夏伍德真真切切将粮草卖给倭寇,这是国事,她还是讲出心中的想法。
以及,她还想讲,路引应用新的。就像过去穗德钱庄在银票动手脚那样,得不到官方路引又要偷运粮草的奸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造假路引,届时也好抓。
但她扫了一眼台下,没有在这太和殿里宣出口。毕竟有胆量且有能力干出这么大的事,堂下的朝臣里,定有不干净的。
冷元初闭口,不再多言。
但她的心思,温行川已经了然。
“就依皇后所言,赵叡,还有户部,让各地派发路引,都要登记清楚,出了差错,想想后果!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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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穿着绯红湖绿官袍的各路官员们,等蘅元帝带着皇后离开太和殿,聚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
“乱朝纲者,陛下也。”就算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在场,内阁次辅贺敬章也无所谓了。
辅佐这样贪图美色的皇帝,倒真是不如关注下最近在民间暗流涌动的什么褚太子。
都察院的两位御史没讲话,负着手看着即将成为长公主驸马赵叡,正在与属下耳语几句,随后率先离开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