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蘅,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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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斩下郄贤的头颅扔进水里后,将冷元初抱到他的船上。
江水冰冷,湿漉漉的玄袍贴在温行川的腿上渐渐冻板,温行川来不及更衣,颤抖抱着他的妻子,他的蘅蘅。
“不怕,朕在。”温行川检查冷元初是否受伤,才对上她闪着泪的眼眸,心脏一坠。
冷元初喃喃道:“我是秋蘅。”
温行川颌首。
“所以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冷元初退后几步,看着温行川的眼睛哽咽的问道,“你对我,可有一句真话?”
“朕对你无有保留。”温行川握住她的肩膀想要揽入怀中。
“哈哈哈。”冷元初挥开她的手,苦笑着落了一滴泪,“他说得对,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温行川,我想家了。”
“我们回家。”
“不,我们不是一家人。”冷元初侧首回他,“我怎么能认仇人的子孙为家人,怎么能与几乎害死我的你成为夫妻?”
她望着码头站着得一片片官兵,想要仰头寻月,却忘了今日的吴钩早已堕入深渊,哭着笑道:“我的家人早就死了,如果他们没死,如果冷元初没有死,我是不是会活得更好?”
温行川的眼眶更红,试图握住妻子的手,被她躲开。
“温行川,你的祖父为什么会向无辜的孩童下手?”冷元初转过身,撑在船舷的围栏望向油灯倒影在水面那破碎的影子,颤抖而压抑地说道:
“我也是傻,明知这世间大多数人对我心生恶念,还会为这世间对我施舍的纤毫良善而心怀感恩。从始至终,我都是你们权贵之间的玩物,任谁都能欺辱我一把,看不顺眼便要杀我,我的命有这么值钱?值得你们二十年来不断地折磨?”
零落的声音在空荡的江面孤零零回荡。
一阵风卷过,冷元初一个激灵背过身,见到跪在她面前的温行川。
原本挺拔的脊背在这一跪间微微弯曲,平素利整到一丝不苟的发际垂着凌乱的碎发,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眼,仿若火山之巅的天池,被涌动的地热炙起滚烫的热焰。
“朕会用余生赎罪,偿还祖父犯下的罪孽。”温行川的手一点点攥住冷元初的袖口,逐渐抬头仰视着他的妻子,道:“别离开朕,求你,不要再离开朕。”
就在赶到之前,他以为是郄贤绑走了他的妻子,急火攻心却又咬牙挺着,直到在茫茫江面寻到她,心归位的同时看到甲板上那小小的包裹。
是她选择的离开,她再一次抛弃了他。
“蘅蘅,朕不能离开你。朕的孩子们,也需要你留下来。”温行川从不想让熙安和景程扯进他们夫妻之间的苦痛,可如今的他向现实胆怯,试图用所有来握住冷元初不断挣脱的手。
“蘅蘅,朕与你还有两个孩子……”温行川落了泪,握着妻子手腕的那只能挽弓斩月的手不断颤抖,“朕不想从前的悲剧再发生,蘅蘅,每次朕发现你不在时都会有股吞噬人心的恐惧,昨日是杀手今日是郄贤,朕许诺,等所有的杀手全部抓到,朕与你再……”
“你又在骗我又在骗我!”冷元初挣脱那双手的同时趔趄一下,被急忙起身的温行川拉住,急言:“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我,温行川,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不该去那长干寺,更不该爱上你的,我能怎么办,我前世做过什么天诛地灭的错事,要我今生受此折磨……”
冷元初逐渐气竭,歪倒在男人的怀抱,拼尽全力想要保持清醒,终究被温行川按住穴,落入无尽的睡梦。
再醒来时,已经在离开绍兴的水路上 。
逆流行舟不敌陛下要求三日归宁,哪怕冷元初说要到秋家所在的围岗村烧些纸钱都不肯。
船上无金箔银纸,冷元初便在船头燃起一堆火,将她所有的银票一张张丢到火焰里。
熙安抱着景程看向母亲哭到颤抖的背影,也跟着嚎哭起来,可她的娘亲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害怕一见到孩子们,她会崩溃。
虽然如今已与崩溃并无二致。
温行川全部时辰都在陪她,夜里不容她反抗依旧拥她入眠,她用吴语用西洋语咒骂他,他充耳不闻,只会吩咐下人将打碎的茶碗瓷盘扫尽。
冷兴茂停灵,她想依赖的阿爹阿娘和二爹二娘必须留在绍兴送葬,而钱庄东家的位置自然而然落在冷元知身上,他无法陪伴她,为她解忧,救她脱离温行川的掌控。
她想自尽,可现在连一根磨钝的玉簪都没有,整日在船舱里披头散发原地打转,直到用膳之时会被温行川控制在木椅,一勺勺将她拒绝的汤饭喂进去。
今日是蘅元三年最后一日,除夕之夜途径湖州县城,城墙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时不时跃上云霄的焰火照亮着冷元初的眼眸,温行川看到她趴在那一方巴掌大的窗口用力看向窗外,翻着卷宗的手一顿,下令停船,搜集全城的烟花,带到城门外燃放,让冷元初看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