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让舍妹提醒娘娘不要入局,可惜娘娘没听啊。”郄贤打了个哈欠,仿佛在与故友叙旧,“先帝曾有一个谋士叫智愚,是个和尚,从先帝还是一个不得宠的王庶子起便跟在他身后,也是他向先帝举荐了你那个父亲,冷兴茂。”
“后来泰山遇惊雷,炸裂的石头写着‘大燕兴十代平十代亡十代’,先帝取前几字广而告之,一统天下七十二郡。功成名就了便要杀光所有功臣,冷娘娘您也就因此被冷兴茂送到温行川身边。
所以贫道知道娘娘怨恨冷兴茂,我这次来专程杀了他,不知能否讨娘娘一点利是,或者,“郄贤点了点八字眉,戏谑道:“讨个吻也好,贫道的确好奇娘娘什么本事能把那位自幼克制在条条框框中的人迷成昏君?”
冷元初听罢,极度紧张之后反而平静的脸色漾出一丝异光,问道:“冷兴茂死了?”
郄贤点头。
冷元初再问:“为何杀他?”
郄
贤笑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有人委托,我便杀他。”
“但郄道士看起来不像是受人威胁之辈。”冷元初知晓如今已上亡命之徒的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惜她每次遇到死局都想活,中毒时想活,遇刺时想活,就连当年七岁的她眼看着流寇冲进围岗村杀了她的族人,她亦靠着双腿保住可怜的一条命!
她问道:“所以冷兴茂已经死了,你还准备杀谁?我?”
郄贤摸了摸唇上胡须:“想杀温行川,但他不必我动手。”
“为何?”
“因为娘娘的存在。天命谶言大燕二世而亡,也就是说这个朝代将亡于温行川的手里。”郄贤背着手拨动摩挲着符咒,再道,“因为娘娘的存在,温行川在天道那边背上了昏君之名,惩罚大燕国度大旱五载,百姓将视皇帝被妖妃蛊惑揭竿而起。
温行川若想保住王朝,就必须得杀你。所以永康十七年那杯情欢散,是我递给温行川的。”
冷元初瞳仁一点点缩紧,竭力克制不要眼泪流下,“为什么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救娘娘。”郄贤睨见冷元初听不懂的神情忽然觉得无聊,解释道,“因为贫道是奉陛下之命观察他言行,便也知道娘娘嫁进皇族的那天起就是一场死局。
先帝以为温行川不爱你的话自然会手刃仇人之女,爱你的话更是对他的一场训教,就像熬鹰一样,到最后都会为送到嘴边的肉完成主人的命令,甚至屠杀同类,他温行川想坐在皇位,就得杀你。
贫道认为先帝所言无错,皇帝皇帝,要什么狗屁真情?今日为了你一个叛臣之女妥协,明日就敢掩盖更大的罪行,重法酷典才能治得了那些屁民,否则,他们就敢推翻统治。”
“贫道觉得娘娘说可怜倒也不可怜,谁让娘娘长得美,历史英雄草莽又有几人能过美人关?可惜娘娘生错了人家,冷兴茂怎可能把邱夫人偷情所生的女儿当做亲生女?娘娘,你从出生,就是错的。”
郄贤向浑身发抖的冷元初伸手:“所以娘娘,贫道给你一个破局之法,你我杀了温行川,扶持你的女儿做皇帝,你垂帘听政,而贫道,只想给娘娘铺平一方康庄大道……”
郄贤说着,逐渐靠近眼前的美人,从前不懂温行川怎会沦陷至深,今日见了这更加娇艳的妇人,才知何为美人刀。
无妨,他自幼做温行川的伴读,温行川受了什么权术他便听了八成,大燕的天下二世而亡天助他也,占了眼前的美人,挟持那弱小的女帝,这天下在他的囊中,何必跟着他那道长,二十载谋不出一场动乱?
“娘娘,做太后的感觉可比做皇后强多了……”郄贤以腹语念起定魂咒,一点点起身靠近,就要贴在冷元初的一瞬,被姑娘拔刀刺过来。
道士绣着八卦阵的长袖一挥,短匕滚远,可就在符咒化灰的一瞬间,冷元初摸了一下他的脖颈。
鲜血喷溅到黄底红字的符咒,来不及阻挡化为灰烬,随即,郄贤手脚痉挛,如壁虎般趴在船舱的木板,神情扭曲。
冷元初垂下手时,藏在丹甲的刀片滴滴落血。
正当她准备彻底结果郄贤的性命,“嗖”地一声,白羽划破天宇正射进郄贤的天师髻,随即远光传来,四面八方一阵喧嚣。
冷元初用手指挡住强光,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站在船头,手执空弓。
男人纵身跳进江里,一步一步走来,冷元初这才发现,在她与郄贤僵持之时,渔夫早已将船行至浅水的岸边。
温行川看到冷元初无事的一瞬,跌入地狱的心再次归位,只想快一点到冷元初身边,再快一点,湿漉漉地站在渔船上,拾起地上的短匕走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