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淑在佛龛前燃香祈求,回首看着张妈妈带着侍女们手忙脚乱布置马车,和叶骏说道:“哀家信得过你,你抱着公主,速去追上冷家的车队。”
“臣遵旨。”
叶骏领命,抱着公主就要翻身上马,忽见小康子急急跑来。
大冬日的,竟给这位新晋的大珰急得满头是汗。
“哎呦哎呦可算赶上了,叶大统领,麻烦你把这个带上。”小康子递给叶骏一个八面锦盒。叶骏打开,看到一只满绿的翡翠戒指和一只砗磲扳指。
小康子咽下口腔点点血腥,他可是从西北角的御工坊硬跑过来的,就怕赶不上叶骏,气喘吁吁说道:
“工匠们不敢耽误事,赶在年前把戒指磨好,但陛下这不是追娘娘去了嘛,叶大统领您来得正好,快把这带给陛下……”
叶骏把这拴着前途与人头的戒盒好好藏在怀中,再把熙安公主用软绳绑在身前,纵马而去前用马鞭指了指小康子,“你小子,好日子在后头。”
小康子望着骏马奔腾的背影,拍了拍胸口叹道:“希望陛下再回紫禁城时,能与皇后娘娘言笑晏晏携手同归。陛下安,我们做奴才的,才安啊!”
*
冷家车队在长兴县逗留了两日。
那死掉的马有兽医看过,说不出所以然只当马瘟处理,换了一批白马又耽误了时间,倒也让熙安尽快见到了父母。
在马车里,小公主趴在温行川的怀里,抬着肉肉的手把住温行川棱角分明的下颌,反复确认阿爸还活着没不要她,再钻到一旁的冷元初怀里,沉沉睡了十二个时辰。
冷元初为女儿解下碍事的璎珞时,看到其上的那颗坦桑宝石,抬眼看了看温行川。
这两天温行川与她寸步不离,就连机密的政务,都在她面前布置。
台州府有倭寇犯边,温行川要戚巍将军严守府城的同时,宣布浙江福建两省海禁。
同时,禁止冷元朔麾下千余商船自广东行省出关,没有解除期限。
没过两日,冷元朔纵马追上长兄的车队。
十余个马夫侍从再加亲兄嫂都拦不住这位咆哮的黑面男人,当众指着蘅元帝的鼻子骂他不要脸。
温行川只回他一句话,“什么时候把冷元知送走,什么时候准许你的商队继续出海生意。”
至于为何,温行川思索半日,了然他这坐立难安的情绪从何而来——
冷元朔,他从小信任的姨父兼大燕的首富,让冷元初跟着冷元知逃亡过苦日子,害得他妻离子散,害得他的妻子变心!
他明明可以告知她在哪里!
没抄他家,或是当年抄没越国公府没把这位爵位继任者捎带上,已经算是他仁慈!
现在的他连带着对小姨心生怒气:林珈珞明明知道真相,竟为了丈夫,对他这个亲外甥瞒得天衣无缝!
他们夫妻倒是心齐,都忘了万贯家财是仰仗谁赚得的!
温行川愤怒补充道,“对了,朕只许冷元知在冷家待到初十,一个通缉要犯准他过年已是开恩,就不必在大燕的国境内过上元节了吧?”
“好好好,温行川,你行。”冷元朔气得怒目圆睁,就要当着众人面好好骂一骂皇帝。
记忆里的外甥还是那个追着他身后要剑的小男孩,如今真是不得了,了不起!
这皇帝当得真是游刃有余,敢对他这个长辈下手了!
“我不管你们的烂事了!”冷元朔说的是气话。堂弟不知真相和他发脾气还算情有可原,皇帝外甥滥权闹到他头上,更让他生气!
是他温行川没护好初儿,臭小子,有什么脸面迁怒他,他可是长辈!
暴怒间看到冷元初抱着儿女走出马车,立在高高的车梁上,中年男人的语气忽然平缓下来。
昨夜他携妻带女,还有被他软禁的冷元知从江宁府启程,百无聊赖时分析了一下他与冷元朝的不同。
想来想去下了定论:他这性子暴躁了些,容易吓到比兔子还胆小的蘅姑。
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对亲人的爱有了更多渴求。
这么多年他早把冷元初当做他的家人,亦想让小姑娘给他一点回应。
照着大哥有样学样吧,他从前,可是人尽可知的儒商。
冷元朔知道蘅姑想问什么,慈眉善目,展示很久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你堂哥和你二娘已经在路上,等到了绍兴再见。”
冷元初的确欢喜,笑着应他,“谢谢二爹。”
中年男人心花怒放,没注意一旁年轻的外甥脸色晦暗。他沉浸在冷元初这句“谢谢二爹”,直到温行川把姑娘扑进马车,他才清醒。
“臭小子出来,你姨父有话说!”
风卷过车帘,一片寂静。
冷元朔心一沉,“有话好好说好不好?总要留一个船吧?要不然怎么送走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