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川对此始料未及,思考一下如实回道,“暂未。”
魏嫆叹气,仰头再问:“你真的确定凶手是同一个?按你所言,行凶者时隔十年再图不轨,论年龄早已经老了,怎能将龙精虎猛的侍卫们伤得七零八落?”
温行川想到小昉,想到那些虽是君臣但如兄弟的属下永远留在了那夜,闭目克制很久,才沉声回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一个执半刃马刀、戴鱼眼鹰钩纯金面罩的帮派,代代传授精准果断的杀人之术。
温行川遽然想起永康七年渡水春宴的那场,让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刺杀。
年仅十二岁的他仅与杀手过了五招便被一刀砍在胸口,手中的剑早被削泥一般断成两截,他不得不选择逃跑。
高大的杀手紧追不舍,命悬一线之际,少年咬破嘴唇试图保持清醒,竭尽全力奔进花园的暖房里,用阔叶遮盖颤抖的身体。
浑身是血的他,箭筒只剩最后一根箭了。
“就算死,也要弄清楚是谁要杀我!”你死我活之时,男孩全身所有的血液呼啸着,他感受不到伤口与衣服摩擦传来的疼痛。
唯有屏紧呼吸,仔细分辩那马刀把手上的金链划过地面时发出“滋滋”摩擦声——
突然,一连串轻哒哒的脚步声率先传来。
少年耳朵一动,小心拨开叶子,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摸着墙壁而来。
他的心脏忽然抽悸,重重沉了一下:她一定会把那杀手吸引过来!他该怎么办?
索命的妖精,走开!
所幸,小姑娘仿佛听得见他的心声,在少年面前站定,与他只隔了一盆芭蕉树。
她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紧张到流汗的男孩,抽了抽鼻子嘟囔一句:“好浓的血腥气。”
少年更加紧张,握着白羽的掌心攥得青紫。
他想杀她。
只要执箭戳出去,他就能杀了她,再把她的尸体拖到身后。
祖父曾说,身为皇位继任者的他,可以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这是祖父给予他的权力。
从前他没杀过人,但现在,杀掉多言的她,他能活。可当他望着小姑娘那不对称的两个圆髻,迟迟没有下手。
她的发髻梳得很整齐,却是一大一小、一高一低,而且,她正对着一面高大的铜镜,却熟视无睹。
难道她看不见?
她是瞎子吗!
小温行川眩晕了一霎。
他从小便憎恨无序,小姑娘精心梳歪的发髻,比刀伤更让他难受。
更憎恨她的出现,让他十二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对人、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动起杀心……
然,被血染透衣衫的少年已来不及再思考这些。
那可怕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杀手的斗篷卷掉地面的枯枝败叶,发出夺命的“沙沙”声。
少年的神经彻底绷紧,只在断裂前后。他正犹豫是否出手时,突然听到小姑娘对那杀手说,“叔叔,你知道冷家的精舍怎么去吗?”
小姑娘想去寻冷元初,那位真正的冷家贵女,她想知道她会不会和她一样突然间什么都看不见,她要确认她的安好。
小温行川隔着叶子,看到小姑娘仰头望向那黑如乌鸦的男人,没有面露任何恐惧。
男人指了一个方向,但,小姑娘没有移开空洞的目光。
“叔叔能带我去吗?”小姑娘说着,一点点握住那链条,声音渐渐带起哭腔,“我看不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或许是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像是待宰的羔羊,勾起杀手一点玩心,男人脱下沾血的皮手套,就要握住她的小手——
机不可失,就在小姑娘踮脚环住杀手的脖子想他抱起她时,少年出手了。
什么独孤九剑、辟邪剑法十八招,都不及他扑上前,将箭矢冰冷锋利的尖端粗暴插进杀手的脖子里。
戴面具的男人来不及叫出一声,喉咙被破脉而出的鲜血呛住,倒灌入肺。
他没有发出声响,倒向小姑娘的同时,抽搐两下丧了命。
但少年的动作没停,他太害怕了,根本控制不住手,颤抖而决绝地拔出长箭再戳进去。
如此反复,直到那不见血色的脖子,被戳得稀巴烂——
小温行川终于缓过劲,这恐怖的恶魔千真万确死在他的手里。
突然想到还有个小姑娘就在眼前,她可是目睹了这一切,竟一声没吭?
小温行川抬头,看到她的脸上溅满了男人的血,却是双目迷离,在确认眼前发生了什么。
“别怕,是我的血弄到了你身上。”小温行川深吸口气,抬手握住她单薄的肩膀想要直起身,忽然感受到胸口开始剧烈的痛起来。
少年眼前一黑一白,就要晕倒时,视野里浮现一只干净的小手,和其上的那枚天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