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移步瞧瞧,小店酥糖,甜香酥脆,入口即化,大人小儿都爱吃……”
熙安抱着鼓囊囊的小龟荷包笑得灿烂,冷元初怕女儿吃太多糖肚子疼,用一颗花生酥把荷包骗到手,递给佩兰保管。
走过这段,冷元初先路过的是张家兄妹的酒坊。
她只远远看那酒坊往来甚繁,楼上三层似乎做成了戏楼,颇感欣慰:看样子那兄妹脑袋比从前灵光,知道怎么做生意了。
当年她是藏着掖着和他们打交道,想换些回绍兴的盘缠。
后来他们的确替她赚了不少钱,可惜她一分都没有带走,大概是,都被温行川充内库了。
现在这幅光景,她不知和兄妹俩见面能说什么,不想上前打扰,侧首问了下张妈妈,“小昉的酒坊在哪?”
“应该就在附近…”张妈妈四下打量,忽然指着一处门头单薄的铺面,“就是那个!”
冷元初轻眯下眼,瞧见门口那几口硕大的黄酒坛旁站着一个穿着棉绸布衣、用蓝布包头的妇人,半信半疑走了过去。
“客官买酒呀。”妇人正翻着医书,启口后才抬眸,瞧眼前人是贵妇,打了一小杯酒递过来,换了更温柔的语气道,“夫人尝尝我家黄酒,润得很。”
冷元初接过来但没有喝,问道:“你可认识叫小昉的……”
“小昉?是我相公啊!”妇人完全不惊讶,就像是久候冷元初的光临,扬了扬嗓喊道:“相公,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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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没想到,再见小昉会是这般无力。
小昉摇着木轮椅过来时,冷元初在原地空愣愣很久,再启口时泣数行下。
“怎么会这样…”
小昉看了看空荡荡的右臂,笑得有些无力,“微臣瞧娘娘,比四年前更美了,见您平安,微臣这颗心算是彻底安稳,不留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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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在小昉这个黄酒铺子喝了几杯花雕酒。
“怎么想起做这生意?”冷元初看此地大大小小的酒坛有些感慨和奇怪,“是从绍兴运来的话,本钱不少吧?你在江宁卖黄酒,能赚到钱吗?”
小昉笑了笑,抓了一把茴香豆打发想喝酒的熙安,“微臣这个铺子,是给陛下开的。”
冷元初顿了顿手中的酒杯。
“陛下有些酗酒,喝了白酒不过瘾,要臣做这黄酒买卖。”
小昉看着操劳下酒菜的妻子说道:“微臣愚笨,多亏娘子能干,赚了不少钱。”
高氏在灶台把话听得清楚,大声回道,“这摊生意没我相公还不行呢,他在绍兴结识了不少老板,推荐的酒真不错,娘娘知道的,这酒要是难喝,我嘴巴再厉害都吆喝不出去。”
冷元初一愣,“绍兴?”
“娘娘不知,我也是绍兴人。”高氏把下酒菜端来,忽然看见皇后身旁这个大侍女还在哭,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姑娘可别哭,我相公看不得人哭。”
佩兰哭得更伤心了。
高氏一边拍着佩兰肩膀一边和冷元初追忆过去。
她是被婆家撵出门的寡妇,在钱庄膳房做饭,和跑堂的小昉打了几回交道后喜欢上了他,碍于寡妇身份不敢表露出来,只敢悄悄在他的膳盒里多放一块酱肉。
小昉出事后她赶来江宁,无微不至照顾他一年,但没换回他的求娶。
“我是个废人,你嫁我作甚?”
那时小昉接受不了失了手臂、一辈子坐在轮椅的现实,语气很差。高氏不说什么,就赖在他家里不走了。
一个要嫁一个不敢娶,两个人犟着劲搭起伙过日子,直到皇帝说要喝黄酒,不需要绍兴的知县进献,只要小昉为他操办此事。
他们手忙脚乱,一起经营起这家酒坊。
某一次借着酒劲滚到了一起,就这么捅破了窗户纸,孩子都有了。
温行川经常来看望从前的属下,但小昉有心结,见到主子觉得没面子,坐在简朴的方桌前一杯杯闷酒。
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侍卫这样,蘅元帝心里亦是难受。
高氏记得清楚,她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环住小昉的肩膀,笑着哄他:
“万岁爷亲口认证我相公最勇猛无敌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卓儿天天眼巴巴盼着他爹能站起来抱抱他,相公,你可得给我振作起来,家里还指着你呢!您说对吧,万岁爷?”
她记得那日惆怅的皇帝和她相公都露出久违的笑容。小昉甚至举起酒杯迎着旭日,当着皇帝的面向她发誓:一定会站起来。
“陛下可是给了帝王承诺,龙虎卫永远有我相公的位置。”高氏与冷元初说道:
“娘娘也不必担心,民女让他每天扶着我肩膀站起来走几步。现在他的腿已经有些知觉了,是吧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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