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如今天下都给他了,他最该做的,是任由他死去,好继承大统——
温裕涣散的瞳孔一点点刻下孙子愈发成熟阳刚的面庞,想起从他三岁起,便让他住进皇宫,亲手教导他,成为他心中最合格的继承人!
长子温珣拒不成婚早就是被他弃了,次子温琅,就是个莽夫。
只有这璞玉一般的孙儿,他寄予全部希望!
但孙儿娶妻后的作为,让他太失望了!于是他有了新皇子,计划从头开始培养更让他满意的新君--
但冷尚书告诉他,那孩子,是他冷雪堂、是他冷元朝的!
温裕的瞳孔开始发散,喉咙里不断发出异样的声音。
温行川紧皱眉头拍打着皇祖父的脸,一定要他回答后再死!
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致死都在教育温行川,温裕油尽灯枯前,用干裂入火炙的嗓音嘶吼绝命之词——
“为帝王者,不耽情爱!”
伴随着丧钟敲响八十一下,大燕开国皇帝温裕殡天,时六十有四。
命终口谕传位于皇孙韩阙郡王温行川。
然,纵横纪元三十前朝,无皇子在世传位皇孙的先例。皇位就在眼前,王潜已感受到温琅父子争位的血雨腥风--
温行川正要说由父亲继位,却见林婉淑握着那写满林家无罪的圣旨,在御林军、在幽影、在丈夫的政敌、在妹妹妹夫以及儿子的面前,面向她的夫君温琅,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地上。
众人都知道,林婉淑要为林珈珞和冷元朔,向更有资格成为皇帝的温琅求情:
“请亲王看在你我夫妻一场,饶恕冷族…”
“姐姐!”林珈珞急迫打断跪在姐姐身旁,只不过她是面向林婉淑。
冷家今日是实打实造反,她是冷家的媳妇难逃一死,可不能因她再牵连到可怜的姐姐了…
“林婉淑!”温琅一把捏住林婉淑的肩膀把她拽起,洪亮威严的声音在太和殿久久回荡不息——
“孤说过,除了拜堂之日,你一辈子都不要跪向我!你忘了吗!”
林婉淑再坚持不住,失声痛哭。
她怎会不知温琅爱过她?可一场飞来横祸折断她所有温柔单纯的天性,让她再不相信爱情…
主女破碎的哭声让门外的御林军众将心碎。他们原本是林家军,是卫国公最忠诚的仆役,为了给主人平反,他们等了七年,整整七年啊!
冷元朔把不断落泪的林珈珞拽起,就要跪向姐夫以他一命**子一命,忽听温琅缓缓而言--
“遵先帝遗诏,由孤的儿子温行川,继任大统。”
温琅的话语一如曾经那般严肃,但温行川心中对父亲竖起的那道高墙早已轰然倒塌。
他想元初了,比起突如其来的国之重任,他只想赶到行殿抱紧元初,吻着她的脸告诉她“没事了,都过去了……”
但他的铠甲这么硬硌到她怎么办,上面落满脏血,元初又那么怕血…
但温行川顾不得这些即刻赶去行殿,没有注意父亲紧握母亲的手,与脸色晦暗的冷元朝来到刘妩的坤宁宫。
第34章
二更天,紫禁城西北角的郡王行殿,只有微弱的烛光照明。
温行川赶到行殿垂花门时,只见硝烟弥漫一片寂静。
他紧了下眉,吹亮火折子驱散四周的白烟,首先入眼的,是横陈在他鞋前的慧菱和阿萱。
元初的丫鬟?
温行川俯身以二指探了鼻息,瞳孔一缩!
“元初,元初!”一股无根之痛如潮水蔓延每寸肌肤,温行川立刻绕过已经死亡的两个侍女大步奔向行殿。
紧接着,看到仰卧着的小琯,鲜血染满那单薄的青衣…
“咚-咚-”,心跳愈加疯狂,温行川克制着放轻脚步,跟着地上的血迹向前走,直到站在半阖的殿门前。
“吱呀”一声,门被骤然而起的秋风吹开,回荡荡地,发出鬼魅的低泣。
干枯的梧桐叶被呼啸的风儿卷进殿门,覆盖在瞪大眼珠的大太监李福全尸体上。
李公公身旁倾覆一盏翡翠碗,赤红毒酒泛着泡沫,从碗边弥漫至他贴地的口中,蚀掉李德全半侧骨肉。
温行川拔出唐刀,放轻脚步在殿内寻找冷元初。
秋风遽然猛烈,一扇扇窗牗被吹开,白帘被卷得七零八落,给皎白的月光让了位。
被寒冷月光照亮的行殿,没有冷元初的倩影,但有一串凌乱的脚步从远处的窗框消失--
温行川沿着那男人的鞋印越出残窗飞上房檐,踏着被踩移位的瓦当奔向深宫尽头,直到看到——
近身侍卫小昉一身血污,垂头箕坐在墙角,他最爱的尚星剑断裂,静静躺在他的身边;
暗卫营二十五人横七竖八躺在月门里外,首领栾七、九乌卧在地上,手指指向同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