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的尾音来不及收,被冷元初听得一清二楚,撑着窗框的手无力滑落。
想把他们叫来问个清楚,但她才来三天就插手管教仰止园的家仆,一定会被温行川多想,可这一字一句在脑内回响,如飞鸿踏雪留痕,再不能无视它。
温行川因可以纳妾,才同意娶陌生的她?
冷元初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堵塞住,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起来。背过身倚靠着窗棂,轻轻抚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耳畔却又难以抑制回荡着“摆样子”、“硬塞”?
冷元初眉心一蹙。
她二月才认父母,并不了解国公父亲和尚书兄长与温行川的过往,难道温行川是因政见不合故意冷落她吗?
姑娘只觉脑袋像是被斧劈开,痛到眩晕,随即生出满腹疑惑:既然如此,父亲因何急于安排她嫁给郡王?
就算按江宁府婚俗,从说媒合婚到接亲洞房,完整的婚事要半载才完成,可她三月来到江宁,五月初五便住进王府,这期间省去诸多仪轨。
婚前便隐隐觉得不对,再想温行川这两日冰冷的态度和众人皆知的心上人,个中缘由怕是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今日是归宁日,冷元初正想急回娘家问清,却收到口信:国公夫妇去了溧阳县,要郡王妃安心在王府生活,待到他们回来后再回门。
冷元初心生燥意,走去书房想去寻温行川问个明白,又碰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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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霭堂里,保养得度、体态丰腴的林婉淑对着才进来请安的温行川再度发了火:“你未和初儿入洞房?”
温行川一怔,随即承认,“儿臣实在没心思。”
“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林婉淑本攥拳坐着,听罢腾地站了起来,向着温行川走近,平素和煦的语气现在越来越重:
“当初你便是百般抗婚,你父王已经与你讲清利弊,你可倒好,与初儿洞房这般易事都做不来吗!”
温行川立在堂中抚摸着右手腕上的黑曜石佛珠,听过话垂下眼睑,看着正中那颗乳褐错杂的锡金天珠,无言以对。
温琅迟迟不被立为新任太子,确定就是冷兴茂冷元朝父子搅局后,立刻向皇帝请赐婚,强迫儿子娶冷家女。
“牺牲我最在乎的正妻之位,换父王与虎谋皮。”温行川只觉可笑,回问林婉淑,“冷兴茂本就手眼通天,如今在王府、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母妃,不觉得我们王府太窝囊了吗?”
林婉淑仰头看着八尺有余、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直白言道:“后宫这些年新进了不少年轻女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新嗣。你父亲必须尽快继任太子,于你也是正道。”
她说着,把素白方巾塞到儿子手里,再道:“本宫考虑过眼线问题,不会让初儿接触王府中馈。但是川儿,哪怕你不喜她,也要与她同床安眠,不要让她归家诉苦,让越国公对你父王再兴是非。”
“他那张嘴,在陛下面前,能将白的描成黑的。”
林婉淑回想起儿媳看向儿子时含情的杏眼,略松口气。
她已年过四十,婚宴当日第一眼见到冷元初,就知小女子算不得什么危险人物。
但越国公心深如渊,她站在王府立场,不得不用冷元初这个幺女让那老头子收敛收敛,再强调一遍:“与初儿尽快有孩子,让冷家行事前,有所顾忌。”
温行川举起手中的元帕,长久无言。
回到仰止园,他看到大丫鬟芜碧带一众传菜侍女端着一盘盘没动过的菜退至膳房。
“她没用膳?”温行川疑惑。
芜碧躬身说道:“娘娘只用了一小碗粥,还说以后不必准备这么多菜,她不喜欢吃。”
温行川的俊眉立刻攒起,进了抱山堂又不见冷元初身影,心下一沉。
“殿下,娘娘去宁县主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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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送来的菜咸得要命难以下咽,思虑间冷元初又食不甘味,放下碗急匆匆来宓园找温行川的嫡妹温行宁。
她现在满腹疑问,就连这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子,都要仔细问个清楚。
“嫂子终于来我这边玩了。”温行宁梳着垂鬟分髾髻,圆面圆眼,一身凌霄绣样绉裙,以丹橘麒麟薄袄收束,甚是利索。
“以后我会多来的。”冷元初款款走近,握住温行宁的手,竟在她的指肚摸出薄茧。
“那太好了!”温行宁拉着她进了影花轩。
冷元初看到轩里一地的竹骨架,面露惊色:“这是……”
“这是我要做的河灯,到了乞巧节放到水渠里,任它们飘到哪里去。”
温行宁说话间趟过灯骨,取了博物架上支起来的罗扇,双手捧着递给冷元初,笑道“我予嫂子的面礼,望嫂子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