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恩动了动唇，还没说话，新元帝已经笑道：“沈相不知，荣福的字难看得紧，就是十岁学童也比他写得好，哪里做得了秉笔太监。”
高怀恩讪讪道：“陛下说得是……沈相莫要开奴婢玩笑了，奴婢打理庶务还过得去，可说到做学问，那真是连学童都比不得，要是那些大人们在奏章里用个典故，奴婢怕是都看不懂的。”
新元帝大笑：“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还真是这样。”
沈远岚也跟着笑，又问：“既然高公公不能帮陛下，那不如就新立个秉笔太监，臣记得有个姓谢的太监，是在哪里当差的来着，从前在翰林院侍候过，写得一手好字，读书也有几分天份……”
新元帝偏了头细想，那边的高怀恩目光闪烁，显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人了，却没有提醒新元帝。
倒是新元帝自己想起来了，“啊，是现在管着御马监的谢太监吧？我还有些印象，好像当年他得罪了许道长，才被调到御马监的……朕这就调他过来。”
高怀恩笑问：“陛下，您不先看看人，再做决定？”
新元帝摆摆手：“既然沈相觉得他还可用，那必是能用的，这天下说到学问，还有谁能越过沈相呢？直接写调令就是，明个儿就让他到御前当差。”
高怀恩笑应，瞥眼神情如常的沈远岚，垂下头去。
调令发下，高怀恩立刻就召了谢太监见面。
他自然不会说这是沈远岚举荐，反倒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之前一直困在御马监，委实是屈才了，我怜你一身的学问，又写得一手好字，这才特意向陛下举荐你。谢兄，以后你做了秉笔太监，可莫要忘了我这个小老弟。”
谢太监的腰弯得比之前更弓了：“公公莫要取笑我了，我虽痴长几岁，哪里真敢当您一声‘兄’呢？您是内务大总管，我就算是当了秉笔太监那不也是您的属下嘛！您再说这样的话，小人真就无地自容，直接钻进地鏠里了。”
高怀恩勾了嘴角，手轻轻拍在谢太监的肩头上：“谢兄也莫过太谦了，说到底，咱们是一样的人，活在这深宫里，可不是得结为一党才能活得更好？爬得更高吗？”
谢太监呵呵一笑：“我还能往哪儿爬，四十多的人了，土都埋半截了……往后我只跟着高公公您马首是瞻就是，我知道高公公重情，不会亏待小人的。”
高怀恩大笑，手拍得重了几分：“好、好，咱们以后就守望相助，互为助力。”
谢太监唯唯应是，应声虫似的，等高怀恩一走，他立刻就直起了腰，远远地看着高怀恩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道：“真是沈远岚举荐我的？”
一直在角落像个影子一样的小太监低声道：“是，儿听得清清楚楚的，当时高公公还挡了一下，可陛下信重沈相，理都没理。”
悄悄抬头，他小声问，“高公公刚才说要与您互为助力呢！”
“那话你也信？”谢太监冷笑，“我还说他重情呢！他重情？你没听说，他亲爹亲弟就是他亲手杀的？”
“真、真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谢太监回头：“小平子，你记住了，在这宫里不能对着谁都说老实话，这宫里啊，就得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偶尔还得说点仙话，要不可是活不下去的。”
顿了顿，谢太监又问，“沈相这会是不是正在出宫，他常走哪条路你知道吗？”
被谢太监拦下，沈远岚半点都不惊讶。
宫里能混出点名堂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谢太监一见沈远岚立刻疾迎几步，扑通一起跪倒在地，竟是行了个大礼。
沈远岚立刻现出惊色，忙扶他起身：“谢公公缘何行此大礼？”
谢太监热泪盈眶：“奴婢知道沈相高洁，不屑接受奴婢的大礼，但今日深受沈相大恩，奴婢若不以死回报，岂能……”
“快别说这种话，好生吓人。”沈远岚摆手笑道，“什么生啊死啊的，凭地吓人。谢公公，我不过是记得你写得一手好字，读书也读得好，这才向陛下举荐，陛下肯用你，那是皇恩浩荡，你以后尽心尽力办差，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就是。”
“奴婢自然会尽心办差，但沈相大恩，奴婢亦该回报……”说到这里，谢公公以目相望，等着沈远岚接他的话茬。
到底要他怎样回报？这世上任何事都有代价——沈相举荐他，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563章 内卷
谢太监等着沈远岚接话茬，可沈远岚却像是没明白似的，愣是没有接这话茬。
眨巴眨巴眼，谢太监无奈，只能自己接下去：“奴婢要如何回报您的恩情？”
沈远岚失笑：“谢公公想多了，都说了……嗯，也不能说没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想让陛下身边有得用的人，省得他那么辛苦。若是谢公公真的过意不去，那就在本官来御书房时让御厨房那边配点好茶点，现在的茶倒可以，只是那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