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舒神情一敛,收起那副不正经的半吊子模样,以姐姐的身份认认真真地询问他的意见:“谢屿,你想去国外留学吗?”
谢屿抿着唇默不作声,手中的长勺搅着空杯发出清脆响声。
沉默半晌,谢望舒无声叹了口气:“别的什么都不考虑,就只遵从你自己的内心想法,想还是不想?”
“不想。”他这次回答得很快,像是怕自己稍微一犹豫,被规训了十几年的听话顺从就占了上风,压制住真实的本能。
“那咱就不去。”
“可是那样爸妈会生气。”
“那你开心吗?”
他又不说话了,头慢慢垂下去。
谢望舒嗤道:“我从小到大做的哪件事他们看得上?他们是长辈不错,可人生是自己的,总被捆绑着有什么乐趣,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是真的虚度光阴。”
谢望舒和他说了很多,要他解脱,要他开心,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谢屿眼神有些空,身上弥漫着一种找不到自我的破碎迷茫,“可是姐,我不记得我喜欢什么了。”
他从记事起就被剥夺选择的权利,热爱和童真一并被扼杀在摇篮里,他过于早熟但除了学习又什么都不懂。
他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做什么,怎么做,都被安排得妥当完善,就像挑不出一丝漏洞的程序,他只需要沿着这条既定的路线运行,乖乖听话地走向他们早已为他设置好的最优终点。
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好像在他的人生中,他的意愿只是一件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小事,以至于他自己都不在乎了。
他只会学习,钻研课题,呆板木讷。身边没有朋友,只有冷冰冰的实验数据。
寒来暑往,年年如此。
他一直都一个人。
作为儿子,父母定下的高标准任务他都完成得很出色,可作为自己,谢屿像条笨拙无措的鱼,在茫茫大海里晕头转向。
他拼命地往上游,游得快缺氧,眼前却还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沉沉黑暗,压抑得他不断下坠。
谢屿偶尔会觉得,活着好没意思。
也不是想不开,就是感觉身体哪里都空空的,却又很累,很累。
谢望舒看他这样子,也一阵难过,难过中混着歉疚。
她抓起钥匙,揽过他的肩。
“走,不想了,姐带你吃大餐去。”
“演唱会呢?”
“晚上的啊,主办方给了好几张呢,什么名人邀请票,前排VIP区的,结束还有签售互动!嘶哈想想都激动!虽说你姐我既不适合名媛风又走不了女强人的路,但谢家大小姐这个名头还是有点用的,我自己抢根本抢不到……”
谢望舒絮絮叨叨:“哎,还有你这什么破烂蛋糕啊,我真服了,丢了丢了,姐给你买新的,奥特曼的喜不喜欢?”
“……”
“多笑笑,露齿笑,哈哈大笑,别总是老气横秋的,十八岁过成了八十岁。”
“……”
谢望舒买了新的蛋糕,奥特曼的脑门上插了根点燃的蜡烛,让他许愿,可谢屿合握着手掌,眼睁睁看着蜡烛快燃尽了也没憋出个心愿来。
谢望舒就替他许:“希望我弟的一颗少男心早日被填满。”
谢屿:“……”
谢望舒瞅了他一眼:“啧,你这什么表情?”
“没,就是感觉你许的有点怪。”
小时候死活不愿意带他玩,那天谢望舒带着他把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做了一遍,还喝了酒。
谢屿喝得醉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
然后第二天他就发了高烧。
家里的私人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打了针喝了药高烧却几天不退,谢屿闭着眼,怎么也睡不够似的。
谢望舒又因为弟弟被骂了,但这次她没有摔门而去留下他一个人。
谢屿在屋里躺着,开始满身发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争吵声。
谢望舒:“公司公司,你们是生了个儿子还是养了个下属啊?以后公司的事我管行了吧,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我去继承,不用担心后继无人,谢屿也归我管。日理万机的您两位就甭操心了。”
谢屿想坐起来,奈何使不上劲儿,听他们吵了很久,谢望舒进来坐在床边,她不是很会照顾人,毛手毛脚地给他洗毛巾擦汗。
他姐比他大十岁,很疯很不靠谱,闯过很多祸,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姐就是危险,但在谢望舒眼里啥都不是事儿。
她捋了捋他额前汗湿的发,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守在他身边,“继续睡吧。”
“没事儿,有姐在呢。”
谢屿又闭上眼,睡得很安心。
他知道这次姐姐会陪着他。
谢望舒顶下谢家的压力,告诉他:“没有喜欢的那就到处走走,到处玩玩。反正你才十八,玩个十年回来也才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