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彻底堕落,会有一刻钟的时间彻底失去神志,”霁月的声音比起刚才,又清晰了些,“你得……趁现在,杀了我。”
南山咬紧牙关,死死看着他。
霁月闭上眼睛轻笑一声,再看向她时,眼中只有释然:“你会杀了我,对吗?”
如果是亲眼看到他经历了什么的南山,一定会坚决地说不会,可这一刻的南山,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哑声道:“我想带着你,离开东夷。”
霁月七岁以后,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希望有人能跟自己说出这句话,可今日真的听到了,却已经没了欣喜的感觉。
“太迟了,”他缓缓开口,像耐心教导学生的老师,“你的灵骨已经开始碎裂,即便我失去神志后没有杀你,你也支撑不到下一个天黑……南山,若你死了,我便要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黑夜里了。”
永生永世,一到夜晚,便重复被人喝血挖骨的痛楚,不得超生。
这一定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诅咒。
贪婪的人群仍不死心地在地上蠕动,想要在霁月堕落之前再多吃一口血肉。南山怔怔看着霁月,好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来。”他朝她伸出手。
南山僵硬地握住她的手,在他面前坐下。
霁月抓住掉落在身侧的尖刀,温柔又坚定地将刀柄送入她的手中。
“南山,帮我,”他低声道,“我真的困在这里,好久了。”
南山的眼睛红得更加厉害,手指虚浮地搭在刀柄上,没有要握住的意思。
如果第一步太难,他可以帮忙。
霁月垂着眼眸,耐心地将她的手指摆正,然后抓着她的手和尖刀,一寸一寸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又一次涌出,刺痛了南山的眼睛,她恍惚间以为,这把刀刺的是自己,不然为什么她会这么疼?
尖刀还在深入,即将刺破心脏时,南山虚握的手突然用力,抓住刀柄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刺。
霁月感觉到她的阻止,无声抬眸。
“我之前问你,东夷子民如此对你,你可有对他们心生怨恨,你说你没有,我还笑你撒谎,”南山垂着眼眸,定定看着他心口上的伤,“可我现在,却是信了。”
霁月眼眸微动,不懂她这时为何说这些。
南山看向他的眉眼,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的霁月仙君,是这世上最干净、最温柔的人,痛到最深处,也只会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分割出去,还为他取名‘守心’。”
“即便到了此刻,被子民背叛,被饮血食肉扒皮抽骨,眼中也全无恨意,甚至还想了结自己的性命,助这岛上万千魂灵脱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对我撒谎?”
“所以你说不怨,是真的不怨。”
“南山……”
“既然你没有心生怨恨,那这滔天的怨气,又是从哪来的呢?”南山握着刀柄,缓慢地将尖刀从他体内抽出,霁月疼得闷哼一声,连呼吸都变得虚弱。
“这些怨气,真的是从你身上来的吗?”南山缓慢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还在往霁月方向爬的子民走去,“让你堕落、理智全失的罪魁祸首,真的是你自己吗?”
“还是说……”
“另有其人?”
南山手起刀落,刺进爬在最前面的人的心脏,那人惨叫一声断了气,身上瞬间喷涌出浓郁的怨气,一瞬间又散个干净,只剩下干枯的骨架。
是死了多年的尸体。
“看,我猜对了。”
南山眼角染血,平静地看向霁月:“准备好了吗?我要给你自由了。”
这一次,就让她来做他的神明。
第47章
南山从来没有杀过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刀尖刺进心脏时,稍有不慎便会卡在骨头上,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
那把曾经刺入霁月身体的刀,如今上面覆盖浓郁的煞气,在漆黑的夜晚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
一个,一个,又一个……
神殿里响起惊恐的求饶和噗嗤的刺透声,神像悲悯垂眸,金衣死死捆着身体,自身难保。
刀很快就钝了,用起来愈发费力,南山在刀刃上注入灵力,将其重新变得锋利。
那些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直到这一刻被刀刃刺穿,才变回原来的枯骨。
霁月静静靠在神台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愈合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意味着怨气在慢慢减少。
对于他和东夷子民而言,三千年反复重演的噩梦,终于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结束。
神殿里很快枯骨堆积如山,南山宛若在地狱来的修罗,一只脚迈过不知是谁的断肢,出现在李婶面前。
“不、不要……”李婶惊恐不已,嘴角还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