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已经出现日环食一样的光圈,黑红的怨气从上空坠落,不断涌入神殿,她站在神殿外,能看到里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而更多的人还在朝神殿走,动作犹如行尸走肉,眼神却是狂热的,像是即将迎来一场盛宴。
南山在门外站了良久,终究还是朝着神殿走去。
今晚的神殿没有香火,陈旧腐朽的木板失去遮掩,暴露出经年累积的恶臭。
霁月坐在神台之上,形容枯槁、身体单薄,虚弱得仿佛要昏死过去,而他的身后,是一座三丈高的神像。
神像身上的金衣似乎又缩紧了些,袖口领口都掐进了石像里,仿佛随时要将石像勒碎,无数黑红的怨气从藻井降落,慢慢地没入神像,每多一分怨气,石像便被金衣勒得更紧一分。
南山站在人潮后面,霁月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
“我的神力的确在流失,”他声音虚弱,却还是娓娓道来,“但近来也在努力修炼,想来再过些时日,便可继续为尔等赐福。”
“过些时日是要多久?十年八年还是一百年?”有人忍不住问,“我们不是仙君,也不是神仆,怎么可能等得了这么久。”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等得了这么久!”
神殿里人声鼎沸,充斥着不甘。
霁月静静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彻底安静,才低声问:“三年,可以吗?”
“也就是说,我们要三年得不到赐福?”众人震惊。
“三年也太久了,仙君你再不赐福,我们明天就要饿死了!”
“为什么以前的仙君都能及时赐福,就你不能,你心里有我们这些子民吗?!”
你一言我一语,变成围攻的涛浪,不断地绞杀霁月周围的空气。
霁月的脸色愈发苍白,垂下的眼睫静了许久,才轻轻颤了一下。
“连三年也等不了吗?”他低喃。
众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商讨到最后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既然仙君无法再为子民赐福,还请仙君让位!免得子民受经世之苦!”
“请仙君让位!免我等受经世之苦!”
“请仙君让位!免我等受经世之苦!”
喊声越来越大,似乎众望所归,黑红的怨气也越来越浓,三丈神明摇摇欲坠。
层层人群之中,霁月突然抬眸,无声地望向南山。
杀了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这三个字。
南山死死攥拳,整个人都在颤抖,许久之后突然卸力,红着眼角摇了摇头。
她做不到。
霁月也不恼,无奈低眸浅笑。
贪婪的信徒不再等待神明的允许,举起尖刀刺向单薄的身体。
鲜血一瞬喷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明的血肉可以延年益寿,所有人便蚂蟥一样朝霁月涌去。
神明的血肉是天底下最好的补药,只有两代仙君交替时的子民才有资格享受。
上一代享受到的子民,已经是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他们如今有资格赶上这样的好时候,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南山瞳孔急剧收缩,想也不想地要用灵力震开众人,可惜她的灵力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用,人群仍然不断地朝霁月涌去。
“滚开!都滚开!”
南山狂躁地甩开一个人,拼了命往人堆儿里钻,可这些人源源不断,好像怎么也无法全部甩开。
“霁月!霁月!”
南山声音都哑了,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直到这一刻,她才总算明白,为什么霁月会说她只要来了,就会改变主意。
没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惨死在眼前。
最里头的人一嘴鲜血地站起来,发了狂一样欢呼:“我喝到神明的血了!我可以长命百岁了!”
后面的人挤得更加疯狂,有人直接朝那个人扑过去,疯了一般去咬他的嘴,那人一声惨叫,很快又淹没在人堆儿里。
浓郁的血腥味和啃咬声在神殿里响起,南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绝望。
伪造的那根灵骨再次有裂开的趋势,南山痛苦地怒喝一声,正要倾全身之力去救霁月,沸腾的怨气突然在神殿内炸开,子民被强大的力量弹开,一时间尖叫遍地,仿佛人间炼狱。
霁月浑身沐血,不知何时已经从神台上滑落,犹如枯骨一般靠着桌子,身上几乎看不见一寸完好的皮肤,有几处更是直接露骨。
南山颤抖着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才哑声问:“这便是你……每夜间要经受的事?”
霁月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与她对视半晌才虚弱开口:“我……正在堕落。”
南山愣了愣,这才发现先前还在往神像上涌动的怨气,此刻正在往他体内灌溉,而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