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这么说,院长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道:“好的,谢谢您。”
“那我们开始吧。”
然而,等到真正开始以后,阙宛舒才发现陈凡的问题比想像中还要多。
首先,他的听力损失并不算非常严重,但他的表现却远远落后于同龄且听损程度相仿的孩童,这可能与辅具及听能复健介入时间过晚有关。
他对于声音的察觉能力尚可,但在分辨与辨识不同声音上稍显吃力,且对于指令的理解能力较差,词汇量更是远低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还有着非常明显的构音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些情绪控管的问题,同时极度依赖哥哥陈平,面对挫折时容易沮丧、发脾气,不愿配合,或是希望哥哥能替自己完成及回应老师的要求。
也许是因为陈凡非常依赖他,陈平便也养成了凡事都先帮弟弟做好的性格,面对阙宛舒想引导陈凡做的事,他总是在第一时间抢着去做,经常妨碍到治疗的进行。
阙宛舒在过程中曾尝试让院长带着陈平出去,想观察陈凡的反应,结果发现陈凡也有着严重的分离焦虑,陈平可能只是从椅子上起身,他就会露出焦虑且不安的表情,若是陈平走向门口,他会惊恐地大吼大叫、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可以说,比起他的听力和言语问题,或许他对于哥哥的过度依赖与分离焦虑更为棘手,这使得他的治疗难度远超一般个案。
除了这些,他们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福利院对于支持他进行长期的听能康复训练出现了资金上的困难。
虽然有民政部门提供资助和善心人士捐款,但这些款项大多用在维持孩子们的日常饮食、住宿、教育、基本医疗等花费,像助听器和康复治疗等额外的医疗需求,并不在补助的范围内,因此需要另寻资金来源。
院长曾寻求梓城聋人协会、残疾人联合会的协助,也曾带着陈凡辗转各家医院和听语相关机构,可却都无法获得足够的支持。
陈凡并非全聋,不属于聋人群体,因此难以获得聋人协会的补助,而梓城当地的残联则主要针对需要植入人工电子耳的重度至极重度听损个案给予金援,其他资源多半分配给成年残疾人士,对于儿童的资助较少。
至于各大医院基金会主要的资助对象多为罕见疾病或重症儿童,又或者是需要植入人工电子耳的极重度听损儿童,以及家境贫困但有手术治疗机会的病童。
像陈凡这类不需要手术、只需要进行康复治疗的孩子,并无法优先获得资助。
且他的父母已经入狱,他本人又被安置于福利院,在缺乏家长参与的情况下,许多康复机构会将他列为高风险个案,他们可能担心即便资助了治疗费用,效果仍有限,因此不愿投入资源。
院长也曾尝试过为他募款,可他并非是那种不立即救助则可能有性命危险的孩子,无法有效引起社会关注,因此募款的成果不佳。
陈凡无疑是需要帮助的孩子,但很残酷的是,他的各项条件又使得他被各大机构和单位拒之门外。
云安医院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可惜,据阙宛舒所知,云安医院的基金会主要资助的对象也是患有罕见疾病或重症疾病的孩童,陈凡并不属于这两类,可能难以拿到补助。
听见这段话,院长脸上的表情明显落败下来,整个人透出一
股颓丧的气息,看得阙宛舒于心不忍。
院长的眼里泛起泪花,面上却挂着无奈的笑容,她苦笑道:“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我也不意外了,当初会想带着小凡到云安医院来,本也是抱持着最后再赌一把的念头。”
“其实以小凡的情况来说,也有人建议我干脆将他送到专门的聋哑学校去,因他如今在一般的幼儿园上学,却非常不适应那里的环境,经常与同学发生争执,老师也难以管教他,所以我也有了这样的念头,会不会将他送到专门的学校去会更好?毕竟那里的同学都与他一样,老师们也有教导听障人士的背景和能力,可是我又很挣扎。”
“聋人社会毕竟与听人社会文化不同,我担心这个决定等同于让小凡就此远离正常听人的世界,失去了用口语沟通的机会,也很担心等他逐渐长大后,会对自我认同产生混乱,种种原因令我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说到这,院长忍不住抬手抹泪,哽咽道:“这孩子可怜,他本该拥有与正常孩子无异的人生,却不幸遇到了那样的父母,小小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我真的非常心疼他。”
阙宛舒见她一脸痛心地为陈凡着想,不由也为之动容,鼻子一阵发酸,浅浅的泪意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