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琼枝冷嗤道:“像你爹那种冷漠寡情的人有多少,他一死了之,不管身后事,我做不到这么绝情,自古长幼有序,你不成婚,我女儿怎么办。”
“妤儿十岁的生辰已过,再过两三年就该议亲了,再者说,你爹一死,你一直不成婚,旁人怎么看我,继母也是母,不知情地会以为我苛待你,故意不给你张罗,压着不让你成婚。”
李青辞放下筷子,摸着腕上的珠串沉思,片刻后,他缓缓道:“我十五岁那年,由父亲做主,在老家定了一门婚事,一切仪程皆定,却在迎娶前夕出了岔子,未婚妻意外落水不知所踪,即使亲迎未全,我仍将其视为发妻,此心永生不改。”
高琼枝听得一愣,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你爹什么时候给你定亲了?”
李青辞没回答,继续说:“以后你出去跟那些女眷交际,就说我已在老家娶妻,只不过出了些意外,娘子未在京城,这样就不妨碍妤儿嫁人。”
高琼枝回过味来,简直气笑了:“你当别人这么好诓骗?”
李青辞道:“我刚到京城不久,许多人对我的底细并不清楚,何况丰水县距离京城颇远,这种私隐的事也不好打听,再者,我爹一死,家中无人在朝中做官,我现在只是在工部观政,并无实职,年龄又大,不是什么良配,撑不过两年,就没人说亲了。”
高琼枝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他的话,确实是个办法,对年少发妻痴心不改,传出去也是个好名声,比寡汉强了万万。
李贞泽当年也是凭借这一招博得美名,备受清流青睐,自己也是因为李贞泽不贪女色,家中无妾的缘由才考虑嫁给他。
高琼枝道:“行吧,就先按你说的做。”
两月后。
时值初秋,天边夕阳将坠,院中精心打理的花卉依旧出现颓势。
屋内,李贞泽再难支撑,生命走到了尽头。
其妻小都候在床前。
李贞泽咳了一声,永善将两本册子呈给李青辞和高琼枝。
两人接过来,都没有翻看。
李贞泽行将就木,语气迟缓:“这是我名下所有的家产,其中择出八千两归于李青辞,这是玉香的陪嫁,东院也是玉香出的银子,但是她母女俩住惯了,就不搬了,将西院房契过给你,剩下的择出一半给夫人,其余的你们兄妹二人平分。”
三人都未作声,对此没有异议。
李贞泽慢慢闭上眼睛,交代后事:“操办我的后事时,不要张扬、铺张,简单设个灵堂吊唁即可,丰水离得太远了,灵柩不好往回运,就将我埋在郊外灵泗山,跟玉香合葬,她是我的发妻,理应如此。”
灵柩不好运?呵!
当初老夫人死的时候,李贞泽亲自押着灵柩一路走了四个多月将人葬在祖宅。
高琼枝冷嗤一声:“李贞泽,我呢,我以后死了埋哪?”
李贞泽语气没什么情绪:“随你,你还年轻,改嫁也随你。”
“王八蛋!李贞泽,你真不是个东西!赶紧咽气吧!”高琼枝一把拽住自己女儿的胳膊,气冲冲走了。
李青辞敛目,沉默站着。
李贞泽突然轻笑一声:“我要死了,你开心吗?”
李青辞淡淡道:“不开心,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谁都不会开心,何况你还是我爹。”
顿了顿,李青辞又道:“我娘应该会开心。”
李贞泽默然,片刻后,他缓缓道:“她啊,若是人死后十八年投胎,她如今也两岁了。”
李青辞看着他,心绪复杂,问了一句:“你对我娘有过愧疚吗?”
“没有。”
李贞泽答得毫不迟疑:“当初,我虽然是故意引诱她,借她上位,可我从未苛待过她,不曾疾言厉色,不曾纳妾娶小,在我任职户部员外郎后,我曾向圣上请旨,为她讨封诰命,可惜她没等到旨意下来就死了。”
李青辞没有接话。
李贞泽自顾自说着。
“我还想将她爹调到近京的遂宁府,可惜当时我位低言轻,等我有能力的时候,她爹早就不在了。”
“后来,我任户部郎中一职,花费颇多心思给她外家弄到了盐引。”
“我是利用了她,可我也打算还恩,是她自己命薄,死得太早,没等到后来享福,这不是我的错。”
对于李贞泽这番辩白,李青辞不予评价,将死之人,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只问了一句:“我娘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来?她察觉自己活不长了,便给你寄信,可是等了一个月,等到死都没等到你,在她死后两个月你才回来。”
李贞泽脸上浮现迷茫,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半晌,他低喃道:“那时刚开年不久,户部要稽核、清点上年的开支,又要批复今年的预算,我当时为了功绩,选择去地方府县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