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多么希望他能哭出来,毕竟听的人已经感到如此破碎,可是他只是短暂地深呼吸几次,很快就直起身:“这是柏原,我爱他,”他向父亲介绍着,“你可能又要暴跳如雷……但是这次,你原谅我……”
“……我也原谅你,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的天地,和偶尔的风声。有些事,看来不会再有答案。
“那我们走了,”那两个字还是叫不出口,方予诤再次握紧柏原的手,“……永远不再见面了。”怎么能不伤心呢,他是一个不会憎恨的人,到了这个时刻,他只有悲伤。柏原用一个拥抱回应着他:“都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随着对方的离去,戛然而止。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时无言,心知更大的折磨在前方等着,柏原的神经绷直了,他也要做好准备。方予诤车开得很慢。到了家,气氛果然比离开时更加低沉。
方予诺等得不耐烦,之前的酒换了一杯新的,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方母不在客厅。
“看完了?”方予诺放下酒杯,直奔主题,“现在谈正事。”
方予诤不准备坐下:“说吧。”
“两件事,”方予诺准备已久,“第一,房子,现在我们需要钱,那房子要还回来。你在里面花的钱,我们可以适当补偿一部分。”他报了个数字,只能说聊胜于无。
“还有呢?”
“第二,”方予诺大概是在奉行着父亲的遗愿,话虽然无情,开口却有些哽咽,“戒指。你已经离开了方家,也还回来吧。”那枚戒指正戴在柏原的胸口,听到男人这么说,柏原第一反应是伸手护了那位置一下。
“房子,”方予诤压抑着心中的厌倦,“随便你们。”
“至于戒指……”方予诤看向柏原,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挣扎。那戒指的意义早已不同,这个馈赠,承载着方予诤的寄托和对新生活的希望。
“戒指不能还。”方予诤斩钉截铁。
“不能还?”方予诺猛地盯着自己的哥哥,“那是爸爸的东西!他就是被你、被你们这种人活活气死的,你霸占他的房子,拿着他的戒指,还带着个男人回来见他?留着戒指,你配吗?!”他情绪激动,在酒精的激化下口不择言。
“予诺,”方母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让你爸爸安安静静地走吧。”
她接着才看向方予诤,以一种和小儿子一致对外的姿态:“戒指对你没用,对你……这位,”她艰难地措辞,“……也代表不了什么。还回来吧,了了他最后的心愿。你……”
“戒指是在我这里。”柏原实在听不下去,打断方母。他低头取下了那枚穿在银链上的戒指,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将它轻轻放在方予诺面前的茶几上,“拿去吧。”
“柏原……”方予诤惋惜于柏原的损失,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柏原勇敢地当着那二人将他抱住:“我们不要了,没事的。”
方予诺因为柏原的干脆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抓起戒指,攥在手心。他依然对他们的拥抱充满了嫌恶,但没再说话。
方母则转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纸:“这是补偿的文件。我们委托了律师,你有任何诉求,和律师谈吧。”
方予诤没有去接。
不见边际的悲凉和荒谬感席卷了他。他万里奔丧,面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财产的清算、以及爱人为保护他而做出的牺牲。柏原说得真对啊,这一趟无法修复,只能是告别。
他抬起手,猛地一挥——“啪!”文件被打落在地,纸张散开。
“不必了,我不要你们的补偿。”
方予诺神情错杂,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方母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去。这座曾经也回响着欢声笑语的房子里,如今只剩下无声的黑洞。
柏原被方予诤拉着,快步走出那个压抑的地方。冷风扑面,方予诤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他们的车。直到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他才猛地长叹口气。
“方予诤……”柏原坚定地,“我们回家吧。”他抱紧方予诤,像抱紧自己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得不到方予诤的回答,柏原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向自己,用最亲密的方式传递着存在和联结:“我在这里,方予诤,看着我,戒指没了就没了,房子不要就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方予诤茫然的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在柏原脸上,那目光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求生之法。
柏原看了他片刻,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充满了掠夺和一种近乎蛮横的侵占,可恰在此刻,又成了极好的安抚,宣告着自己对方予诤的渴望与拥有。青年放任那滚烫的气息不断驱散着后者周身的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