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识字?”
“略识一二。” 温渠低声答道,“家中原有薄田数顷,父亲亦曾在乡中设馆授徒,我自幼随他读书识字。只是乱世无常,田业被夺,家人离散,如今只余我一人。”
“那你读过什么书?”
温渠略一沉吟,答得老实:“读过《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也背过几篇《诗经》。父亲教我写字,用的是颜体,只是年幼手生,写得不甚好看。”
顾长渊微微颔首,语气放缓几分:“你这一路颠沛,也不易,辛苦你了。”
温渠连忙道:“寨主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自当竭尽所能。”
顾长渊思索片刻,缓缓继续:“这段时间,先麻烦你协助秦叔照料我——翻身、喂药、擦洗这些事,若觉得吃力,尽可以同我直说。”
温渠神情一凛,立即应道:“在下定不敢懈怠。”
顾长渊微微一笑:“寨中设有学堂,若你愿,也可随众人一道听课,课余再来我这边帮忙。我屋中书册甚多,闲时可供你翻阅。若读书或旁事有不解之处,也尽管问我。”
温渠神色微动,眼中隐隐透出些许激动,顿首行礼:“多谢顾先生提点,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顾长渊静静“看”着他:“你会认字,便不止能照顾我,我会尽力教你读书。至于日后如何,且看你自己造化。”
温渠听罢,神色更为郑重,深深一揖,语声清亮:“温渠谨记。”
第45章 生死 “就算你矢志不渝,那你想过我吗……
秋日的晨光穿透云层, 洒落在十里长山之巅,山风清冽,晨雾未散, 山门却已罕见地洞开,广迎四方来客。陆棠所发的英雄帖和丰厚悬赏,引来了不少的江湖名医。他们或隐于山林, 素有奇术;或曾为御医旧臣, 精研典籍,或道骨仙风, 或目光桀骜,衣袂翻飞之间, 皆自有一番傲气风姿。
她命人将诸人一一恭谨迎入寨中,安置于客院, 饮食用度无不精致周全,茶水食馔亦皆选最妥帖之物,只求诸人能安心歇息,静心诊断。
每日过午, 便由秦戈引路,将新至的大夫们一一请入主屋,为顾长渊诊治。
而陆棠哪怕再忙, 每至此刻, 也必准时现身, 坐在顾长渊身旁,听他们把脉, 听他们细问旧疾病史,再逐条详谈方案,从不缺席。
只可惜这安排, 并未换来什么转机。
那些或老或少、或沉静或张扬的医者,在为顾长渊诊视之后,无一例外地陷入沉默。有人抚须良久,眉头紧锁;有人沉吟未语,面色凝重;亦有人寥寥几语之后,便轻轻摇头。
“此伤深入脑府,痼疾已久,实属无解。”
“强行施治,恐徒添痛苦。静养调理,方为上策。”
“病势既成,非人力所能逆转……”
于是等到一身青色长衫,衣襟半敞,袖口还残着油渍,一副江湖浪荡子的模样的闻渊进屋时,陆棠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中并无太多指望。
只见来人手中懒懒的把玩着一柄银色细针,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角噙着三分似笑非笑的轻慢神情,甫一入门便打了个呵欠,抬眸望向陆棠,朝她一拱手,语气吊儿郎当:“陆寨主气色不错,想来这寨中事务也风调雨顺。敢问——您,是伤了哪处?”
陆棠眸色一沉,并未寒暄,语气也冷得很:“你若是来游山玩水的,大可不必进这屋。”
闻渊一愣,随即笑出声,轻轻摇头,毫不动怒。银针在指间一收,他脚步微顿,收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走到床榻前,目光落在顾长渊身上时,眼神中只余几分锋利的审视与探究。
“顾先生,” 他说,语气干脆利落, “容我搭脉。”
顾长渊平稳地探出左手,指骨清瘦,经络隐现,神情平和,只下意识微微侧耳,分辨来人的动作。
闻渊指腹落在他的脉门上,闭目凝神细探。脉下有微弱滞涩之感,气血运行不畅,似有压迫阻滞之征。他静默片刻,睁眼收手,又俯下身,凑近顾长渊的面庞。那是近乎无礼的距离,陆棠眉头一皱,正欲出声制止,便见他已迅速出手,一指拨开顾长渊眼睑,另一手持银针,在他眼角毫厘处轻触试探。
顾长渊神色未动,眼睫也没有半分颤动。
闻渊收手站直,目光缓缓扫过他右肩、右臂、右腿,最终神情微变,沉声道:“右侧肢体全瘫,伴双目失明。”他目光一转,直视陆棠,“是左脑受了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