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寂静而私密的空间里,陆棠忽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好像只有顾长渊一直陪着她。无论是战场之中的刀剑交错,还是议事堂上的风云翻覆,他都在那里,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他是她的引路人,亦是她的同路人,即便被困在这方寸之间,仍是她最敬佩和信任的伙伴。
她望着他,心头不知怎的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情绪。
也许……做顾长渊的夫人,也不是件坏事。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陆棠自己都怔了怔。
她突然记起,那些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一次次替她舍生忘死,披荆斩棘,半步不退。他该不会……其实也早就喜欢她了吧?
陆棠怔怔地盯着眼前人,目光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心绪起伏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她也许久未曾合眼了,这屋里没有第二张床。她撑着头,缓缓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侧的被褥上,鬼使神差地伸手掀开了一角。船舱不算大,榻也不算宽,可当她侧身躺下时,竟意外地合适。
她面对着他,蜷起膝盖,轻轻闭上眼,身体随着船舱微微摇晃着,耳边是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意识渐渐模糊开去。她未曾触及他分毫,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夜,她竟似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睡得格外深沉。
第38章 失明 他恍惚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命运推到……
顾长渊终于从昏睡中醒转, 缓缓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他将感官缓缓铺展开来,尽力探知自身所处的这个空间, 身下是船身微微起伏的晃动,鼻息间萦绕着的是淡淡的药香和江水湿润的气息,耳边回荡着江水拍打船舷的沉闷回响, 一切都真实而清晰, 唯独——他什么都看不见。
是夜色太深,抑或是, 他尚未真正醒来?
顾长渊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眼睛,只是右手如故, 毫无知觉,左手也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被身上的被子封印着,动弹不得。
自己昏了多久,此刻又身在何处?一切无从得知。这深重的黑暗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困锁在一口密闭的井里,心头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顾长渊别无选择的静静躺在这团浓墨似的黑暗里, 等待着某一盏灯火划破迷雾,将他从这无声的沉沦中唤醒。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顾长渊?” 是陆棠。她的声音很轻, 语调沉稳, 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杜家信守承诺, 他们请上船的是周边颇负盛名的杏林高手,尤擅调理中风偏瘫之症。几日施针服药下来, 顾长渊的高热已然渐渐退去,气息也一日日平稳,只是偶尔醒转时, 仍旧神智昏聩,辨不清人事。
这几日,这样的场景陆棠已经见过许多次了。见他迟钝地睁眼,见他在短暂的遗忘里迷茫无措,又疲惫地重新昏睡过去。每一次,她都一遍又一遍唤他。
这一次,她依然如此。在一片湿冷的江水气息中,陆棠抱着几乎微不可见的希望,再一次,唤他的名字。
陆棠的声音不远,就在他身侧,
顾长渊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竭力稳住思绪,深呼吸,再一次睁眼——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心头猛地一沉。陆棠不会在黑暗中照料他,舱内不可能没有烛火……所以,这漆黑并非夜色所致,而是——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他指尖微蜷,心绪翻涌,可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惯有的冷静。他本能地不想让陆棠察觉自己的异样,于是稍作停顿后,努力看向黑暗中声音的来处,稳住嗓音,缓缓开口:“阿成呢?让他过来。”
陆棠语调微沉:“阿成被扣在底仓了。”
顾长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薄唇微抿,片刻后,仍是平静问道:“这艘船,是谁的人?”
陆棠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挑要紧的小声同他一一说了——讲船如何悄然改道南下,亲卫如何被尽数控制,她又是如何谎称二人是夫妻,威逼利诱杜家人为他延医问药……
顾长渊眉眼沉敛如水,半晌,方缓缓道:“若只是单纯的结交,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这几日我也在想,杜长风若真有意与十里长山结盟,理应早早就有所动作,试探我的态度了。” 陆棠替他整理了一下肩侧微微滑落的被褥,沉着继续:“他过去与父亲并无往来,如今却如此突兀的介入,还表现的像是殷切相邀,怕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背后另有其人。”
言语间,她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看来,我们且得在这里叨扰些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