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走后,陆棠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阿成进来帮顾长渊擦身,才猛然被惊醒似的,转身出了舱房。
夜色已浓,江风拂面而来,带着微微的凉意,水面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银光,一路随船荡漾开去,铺入天地之间。
陆棠站在甲板上,心头一片寂然。
她忽然想起方才顾长渊眼中那片空茫。那种陌生而冷淡的目光,如一把细细的针,扎在她心上,带起细细密密的难受,迫得她在这样的夜里,久违的记起,原来,茫茫天地间也会有只她一人的时候。
原来,她认识顾长渊已经这样久了。
第37章 秘密 陆棠的心头莫名地有些发涩。她的……
然而不久之后, 事情又起了变化。
船行第三日,天光微亮,水道两岸的青山静静的沉在薄雾里。陆棠立于甲板之上, 远眺水势,只觉江面虽静,水下却似有暗流涌动, 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按照计划, 他们此时当循黄川水道一路北上,在下一座大城潼安靠岸, 请一位擅治脑疾的良医上船,为顾长渊详加诊治, 再择机转路而行。可如今船身竟微微侧偏,在汇入主航道后, 缓缓朝南行去。
她眯了眯眼,眸光一敛,冷冷地落在掌舵的船夫身上:“怎么回事,为何改道南下?”
船夫垂首, 似是早有准备,恭敬开口:“姑娘莫急,河中军杜将军闻听姑娘舟行至此, 特遣人相邀, 临水设宴, 愿与姑娘一叙。”
“相邀?” 陆棠轻轻一笑,眸中却无半分暖意, 语调依旧轻缓,只是带上了隐隐的锋芒: “是‘相邀’,还是‘请’?”
船夫神色微滞, 喉结滚了滚,头垂得更低,讷讷道:“将军素来敬重十里长山,绝无他意。”
“敬重……” 陆棠低声重复,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目光渐冷。
她当然知道杜长风——河中军统帅,水军出身,后夺得淮河一线的水路要道,挟天险控粮脉,截断四方军需,所掌水师善伏击、通水性,极难缠斗。如今江淮上下,几乎无船不受其辖。能在群雄割据中自成一军,此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只是她原以为此行至此已算是尘埃落定,怎料又横生出这样的“巧合”——恰逢李肃穷追不舍、她被迫改道水行,恰逢顾长渊重伤未愈、再不起折腾,恰逢他们身在舟中人少势微,远离十里长山的接应范围。而那杜长风,便恰好在这千般因由之下,提前布局,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引上一艘他准备好的船。
陆棠垂眸,掌心微凉,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当场发作。
此时此地,她舟行半途,已无回头之路,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只是顾长渊……
船行至下一个码头,甲板上忽然喧闹起来,一队陌生面孔的船工鱼贯而上,动作干脆利落,将十里长山众人尽数压往底仓。陆棠眉心微蹙,神色未变,抬步回到船舱,却迎面撞见几名壮汉正七手八脚地欲将顾长渊抬起,要将他也一并“请走”。
“放下。” 她声音不高,语调平静,语锋却如冰刃入鞘,倏然寒意逼人。
几人动作齐齐顿住,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身着青衫、腰束窄带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作势一礼,笑意和气:“陆寨主请放心,将军素来仰慕英雄,绝无恶意。”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恭敬:“只是此番设宴,本未备外客,因此寨主随行之人——”
“他不是随从。” 陆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沉静,语调一字一顿:“他是我夫君。”
管事一怔,神情微露讶异。
“你们要我走,可以。但他,必须得留在我身边。”
此言一出,舱中气氛霎时一紧。
管事垂眸片刻,重新抬头时面上笑意未减,眼中却已多出一丝试探:“夫君?倒是从未听说陆寨主早有婚配。”
陆棠冷笑:“看来杜将军的人耳目虽多,消息却未必灵通。”
管事眼角微挑,正要再说什么,却被陆棠抬手打断:“别兜圈子。”她目光锋利,“他身负重伤,右侧偏瘫,此番又因劳累奔波引发旧疾。若真被你们扔进底仓,怕是未及见到杜将军人影,他就先断了气。”
她缓步逼近,直直看进管事的眼底,语气仍旧淡淡,却字字掷地有声:“我不问你们此番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只是届时,我必亲手将他抬进杜长风面前,问问他,这便是河中军的‘敬重’?”
管事唇角的笑意终于僵住,片刻后微退半步,低声道:“夫人误会,将军绝无此意……既如此,便一并歇于客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