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松手。” 顾长渊声音极轻。
阿成猛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等到了后半夜,营地里篝火摇曳,一片安静,四周只余守夜人偶尔低声交谈,和风掠过林梢,将帐篷吹得微微作响。
顾长渊却在一阵闷重的刺痛中醒来了。
他右侧的身体几乎无知觉,左侧却因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而酸麻不堪。整个人像是被一整块冷铁压着,肩背亦仿佛凝着一层沉重的硬壳,连指节都胀得发硬。他尝试用左手撑住榻沿,借力翻个身,右半身却像一块腐朽的枯木,死死地拖住他。顾长渊咬了咬牙,又试着用左腿蹬着床面,想带动整个身体翻过去,然而右膝僵直地扣在床上,像一根无法弯折的木棍,让他难以动作。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再次发力。可身子刚抬起一半,力道便忽然失衡,整个人猛地往右侧一倾。那一瞬间,一种令人窒息的坠落感从脊椎深处袭来,令他顿时冷汗涔涔,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呻吟出声。
——他需要帮助。
顾长渊闭了闭眼,胸膛起伏几下,才终于缓缓开口:“阿成。” 。
没有回应。
他又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轻声唤了一句:“阿成。”
依旧没有动静。
他勾头去看,帐篷另一侧,模糊的火光将那个蜷缩的少年身影照得模糊不清。阿成睡得极沉,呼吸平稳,眉眼间是少年特有的稚气与安稳。
——还是个孩子。
顾长渊定定看了片刻,终是垂下眼帘,缓缓将抓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重新仰身躺下。
帐顶昏暗,夜风微凉,吹动篷壁时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右侧的身体依旧迟钝麻木,连周遭的寒意都显得模糊且迟缓;左侧腰背处的酸涩却如潮水般一阵紧过一阵,从肩胛骨下一直延伸到脊心,宛如一条缓缓勒紧的锁链禁锢住他的身躯。
顾长渊睁着眼,在这酸痛和疲惫交织的夜里静静躺着,等天亮,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终于被疲倦一寸寸淹没,昏沉得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顾长渊请阿成抱他到林子里解决生理需求。
阿成一手搀着顾长渊的腋下,另一手稳住他的腰,步步小心地往林子里走。好不容易挪到一处僻静的树下,阿成轻声道:“顾先生,就在这儿吧。”
顾长渊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一向克制,可这件事——他的身体不能独立蹲下,解开衣物也需人协助,之后还得由人收拾干净、扶他起身,他实在做不到不尴尬。
阿成小心地半蹲下去,刚解开他腰间的扣结,裤带便在顾长渊膝上顿了一下,扯动了本就不稳的重心。
“阿成,慢……”
“啊?是!” 阿成紧张应声,却不知是该去扶人还是去处理手上烦人的衣带,手忙脚乱中手一滑,顾长渊便猛然前倾,膝盖重重磕在泥上,右腿不自然的摊开,狼狈地倒在地上。风卷落叶,四周无人应声,一片死寂。
“顾、顾先生!” 阿成脸色煞白,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顾长渊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想要起身,可能动的只有半边身体,他的指尖在这无望的挣扎里不自觉得缓缓收紧,嘴唇微微泛白。
“别动!我扶您起来!” 阿成扑上前去,慌乱地去拉他的右臂,力道方向却全不对。他手劲不够,动作又乱,拽着顾长渊的肩膀试图拉他起身,结果才撑起半个身子,又眼看着顾长渊朝侧边倒去!
阿成彻底慌了,手足无措:“我、我去叫人……”
“站住。” 顾长渊终于攒足力气,低声开口,语气冷静得令人心惊。
阿成顿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顾长渊喘息微乱,左手抠进泥里,嗓音却平稳:“别叫人,我教你。”
阿成心中的羞愧、紧张交织在一起,脸涨的一片通红,连忙点头称是。
“先把我的右手扶到你肩上,不要急,注意角度。”
阿成小心地照做,扶着那只瘦削僵硬的右手搭到自己肩上。
“很好。接下来,左手从我腋下穿过去,另一只手托住我腰——对,托腰,别去拽肩膀,肩膀那里没有支撑力。”
阿成深吸了一口气,依言调整动作,尽力稳住重心。
“等下我数三二一,数到一,我们一起用力。明白吗?”
“好!” 阿成额上渗出汗珠,手心湿滑,眼神却变得坚定。
“三……二……一。” 顾长渊一声令下,阿成咬牙发力,终于将他半抱半拖地扶坐起来。顾长渊咬着牙,靠在树干上缓缓站稳,脸色苍白如纸,却没有再说一个“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