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
这两个字像利箭般直直钉入心口。顾长渊的指尖颤了颤,目光落向自己的身体——右臂因方才的情绪波动僵硬的蜷在胸前,受伤刚刚一年,手指却已经苍白细瘦的搅在一起,像是枯萎的残枝。他的左手忍不住探向右腕,在宽大袖袍下悄无声息地收紧,五指用力,仿佛要将掌心的骨骼生生捏碎。可它依旧毫无反应,死寂、冰冷,没有丝毫挣扎甚至连痛觉都不明确。
他垂眸盯着它,愤怒、羞耻、不甘、悲怆——翻滚交错,最终只剩一股深深的、濒临崩溃的无力。
他知道,父亲说得没错。他右手已废,如今连站起来都需要人搀扶,可……依然不甘:“我可以学着适应,我可以辅助军务——”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不复先前的锋芒,带上一丝克制到极致的颤抖,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竭力寻找一丝生机。
然而,顾廷昭没有给他退路:“战场之上,没有时间等你适应。”
顾长渊的喉头一紧,缓缓阖眼,袖袍下的左手缓缓松开,而那只右手依旧蜷在他心口上:“镇北军刚回防,朝局不稳,您在此时将唯一的血脉送走,倘若有人以此为据指责您有二心,岂不是反倒授人以柄?若是为了护我害了您,这条路,我又如何能安心去走?” 此话出口,已是最后的挣扎。
顾廷昭眉头微蹙,却语气不变:“此去十里长山,你秘密前往不要暴露行踪。”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嘲,“若是被人察觉……也无妨。你不必为我忧心。我既然作此决断,便早已衡量好后果。你身负重伤,不再适合留于军中,此举,合情合理。至于朝廷——”他冷笑一声,“眼下他们还要倚仗镇北军,不敢轻动。”
顾长渊无言再辩。他知道眼前的人已在风雨欲来的朝堂上,独自替他算尽退路。
屋内沉寂片刻,顾廷昭再度开口:“我与陆兄虽立场不同,但相交多年,彼此敬重。如今世道已乱,十里长山反倒成了乱世中难得的清净之地。你去那里,他会替我好好照拂你。”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良久。
“此事就这么定了。”说完,他深深看了儿子最后一眼,旋即起身,转身欲走。
分别来的如此突然,顾长渊的呼吸猛地一滞,左腿撑在床榻上,身子前倾,伸手去抓父亲的衣袖。可下一瞬——“砰——!” 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廷昭的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指节缓缓收紧,却终究没有回头。只缓缓开口:“你好好活下去,来日自有我们父子相见的时候。”
话音落下,他踏出门槛,甲胄在烛火下微微闪动,旋即消失在夜色里。
第3章 童养夫 棠姐姐,你的童养夫上门来啦
一个月后,十里长山迎来了一行特殊的客人。
晨雾未散,青山如洗,一辆青篷马车沿着陡峭泥泞的山路缓缓前行,车身蒙着一层厚厚的风尘,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留下深深的辙印。车夫低呵一声,拉紧缰绳,让疲惫的马匹在山门前停下。
寨门前,几名守寨汉子持刀而立,目光犀利透着山野悍匪特有的凌厉和警觉。他们上下打量着眼前这辆突兀停驻的马车——十里长山素来不轻易接纳外人,更何况此刻时局动荡,任何一个陌生来客都意味着风险。
车夫翻身下马,稳稳站定,掏出一封拜帖,双手递上,声音低沉而有力:“齐朝定国公顾廷昭,托末将护送少主至此,还请通报。”
守门人接过拜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顾”字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很快低声道:“稍等。”说罢,转身进寨。
不多时,大门缓缓开启,木闩滑动的厚重声响在寂静的山道间回荡,马车缓缓驶入。
寨内屋舍错落,林木掩映,虽是江湖势力盘踞之地,却自有一番秩序井然的肃然之气。远处隐约有金属碰撞的金石之声,偶尔也夹杂着操练的呐喊。
马车最终在议事堂门前停下--这是十里长山的议事之地,屋檐深邃,梁柱粗犷,墙面斑驳,透着风雨侵蚀的痕迹,也带着江湖中特有的凌厉与沉肃。青石铺就的地面仍残留着昨夜雨后的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木材与山林的气息。
高大的身影自马车一跃而下,秦戈一身劲装,腰侧佩刀,身姿挺拔如松。他迈步至车厢后方,俯身取出一张坚实的轮椅,缓缓放在车前。随后,又折身回到车厢内扶出一名青年,只见他一手扣住那人的左肩,一手托住膝弯,将他抱起,再稳稳落在轮椅之上。
轮椅里的人身形清瘦,面色苍白,眉眼沉敛,原本锋锐的轮廓因病体而显得愈发冷峻。身体微微倾斜,右臂垂在身侧,衣服空荡荡的,带出一种压抑的孱弱感。秦戈俯身帮他安置好右手,往他右侧垫了个软垫,又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微微调整坐姿,确保他不会因重心不稳而滑落,才缓缓推着轮椅,朝议事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