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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经雨透(27)

作者:陌青青青 阅读记录

火借风势,直冲夜空,照得整片山谷红如炼狱,甚至惊动了主营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整场战事,从潜行到焚营,从断旗到退兵,不过半个时辰。陆棠出手狠,收兵快,击其不备,破其要害,以一役破敌锐气,尽挫其锋芒。这一战,不仅彻底击破魏军的围困之势,更是震慑四方,让十里长山由此转危为安,从死局中劈出一线生机。

不过,就在全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顾长渊倒下了。他在议事堂守了整整两日一夜,直到接到陆棠凯旋的捷报,才骤然倒在桌案之后。

突如其来的高热让他昏迷了一整天。秦戈连夜请来周边最好的大夫。老大夫诊了许久脉,拈须叹道:“公子积劳成疾,血气壅滞,偏这几日又彻夜操劳,寒热交并,元气大损……此症非药石所解,唯有静养,缓调气血。”

陆棠收兵回转听闻此事,尚未来得及换甲,便快步奔回。结果她刚推开门,就看到屋内的顾长渊半倚在床头虚弱地翻着书,脸色苍白得吓人,额上还覆着一层未褪的冷汗。屋内点着烛火,昏黄的光影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透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她站在门口,怔了片刻,忍不住皱眉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看书?”

顾长渊闻言,缓缓抬眸,眸色仍旧沉静,只是声音微哑:“彼此彼此吧,你一个得胜归来的将领,不去庆功,倒先来看病号?”

陆棠一时哽住,险些被他这句话气笑……谁让你病得这么不是时候!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多言,几步走上前,抬手将他手中的书卷一把夺下,动作干脆利落,“啪”地一声合上,重重扣在旁侧案几上。语气不容置喙:“行了,病号就该有病号的样子,老实躺好,别折腾。”

顾长渊望着她,眸中似有笑意划过,终是没再说话,只顺势倚回床榻,轻轻闭上了眼。

当晚,山寨大营灯火通明。

战死的兄弟们被集中安葬于后山松林之中。火盆燃起时,天色已沉。山风猎猎,旌旗低垂,白幡缓缓摇曳,像是归魂不散。简短却庄重的祭礼在夜色中悄然开始,山寨众人列队肃立,陆棠亲自执幡招魂,将亡者姓名一一念出,声声清晰,落入风里。每唤一个名字,都有人低下头,或握拳,或垂泪,风中渐渐带上了隐隐的哭声。直到所有的名字都被道出,直到她俯身撒下最后一抔黄土,整个山寨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胜利终究是胜利,但代价也是真的。山寨里几乎每个人都失去了什么,有人痛哭,有人沉默。夜风卷着松香,也卷着血与火的余味。一时间,满山的火光似乎都沉入沉默。

但是有人倒下,余下的人才更要热烈的活着,更需要庆祝。

于是长夜过半,篝火被再次点燃。

空地中央燃起熊熊火光,映红了整片山寨。最先动身的是孩童,绕着火堆追逐打闹;随后是中年人们开始举杯对饮,交杯声清脆,笑声逐渐蔓延开去。战后的压抑在烈酒与热气中被一点点冲散,有人笑着落泪,有人泪中带笑——那是血火之后最原始的情绪回响,是对活下来的庆幸,也是对死者最诚挚的告慰。

今日的陆棠,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她一身浅甲,立于高处,未致一辞,目光却温和地扫过人群。有人高声唤她饮酒,有人举杯遥敬,孩童躲在母亲身后朝她吐舌头、做鬼脸——她微微颔首,抬手一一回敬,神色清明,眸色温和。

火光跳跃,映着人群的笑颜和互相交叠的影子。喧哗渐起,却并不嘈杂,如一层温水,将疲惫与悲痛缓缓包裹、融化。

久违的安宁,重新照亮了十里长山。

只是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庆典散去,夜已很深了,陆棠却久久未能入睡。

她独自穿过余温未退的营地,越过长街,踏入寂静的廊下。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只是站定了,就已经到了顾长渊窗前。夜风轻拂,吹动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陆棠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叩了叩窗棂。“顾长渊,”她语气不重,仿佛只是不经意一问,“你睡了吗?”

屋内静了片刻,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嗓音仍带着病后的微哑:“怎么,酒喝好了?”

陆棠没有应声,只靠着廊柱缓缓坐下,半晌,忽然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杀人的感觉?”

顾长渊一怔,眸色微敛,目光落向窗外的月色。他知道,她赢了,可她也杀人了。这是战场上必要的牺牲。但终究是第一次,她以“决策者”的身份,亲手决定了这些生死。

他低声答:“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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