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去了顾长渊的院中。
“你觉得我哪里不对?” 她停稳轮椅,转而蹲在顾长渊面前,眉头微蹙,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烦躁:“他们现在勉强被压住了,但其实根本不听我说话,各有各的主意,我该怎么办?”
顾长渊抬眸,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忽然淡淡问道:“你怕吗?”
陆棠怔了一下,旋即嗤笑一声,挑眉反问:“怕什么?”
她直起腰,双手抱臂,眼里是惯有的不服输的神气:“我既是陆峥的女儿,十里长山的少主,自然是要挑起这个担子的。”
话虽如此,却不解决问题。思及刚刚的对话她顿了顿,目光微微下沉,嗓音低了几分,“我哪有空去想怕不怕,我想知道的是……怎么尽可能保住寨里的百姓。”她不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挫而恼火,也不是因为那些长老们并不真正认可她的话而不甘。她真正烦躁的是——她明明想守住山寨,想保住所有人,可她的声音,在那些人面前,竟然还不够有分量。
顾长渊静静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陆棠皱眉。
“没什么。” 顾长渊偏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的扶手,目光沉静如水:“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陆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长渊慢条斯理地抬眸,声音平稳而低缓:“如果你想让他们听你的话,就必须让他们看到——你不仅仅是陆峥的女儿,更是能为这座山寨做决定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他们为什么听陆峥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寨主,更是因为——他带着他们在乱世之中活了下来。所以,想让长老们听你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明白,他们的生死存亡,在你手上。”
陆棠静静地听着,眼底的烦躁渐渐被思索取代。她若有所思地轻点了下头:“有点道理,说说具体要怎么做?”
“先立威,再谈理。” 顾长渊语气平静,仿佛叙述的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兵法推演:“议事之上,得先让他们明白,他们不是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而是在和他们的少主议事。然后——在他们反对时,想办法让他们又不得不顺从依附于你。”
陆棠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唇角一挑,似笑非笑:“你这番教法,倒像是早就准备要把我往寨主的位子上推。”
顾长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家常闲话:“你本就是迟早要坐上去的。”
陆棠一怔。她盯着顾长渊,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戏谑或调侃的意味,可是没有。他的神色冷静、笃定,眼神清明,像陈述的只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实。
这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微的震动。
陆棠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烦躁和迷茫,在这一瞬间,被轻轻推散了。
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声,胸臆之间豁然开朗。
——算了。
——就照顾长渊说的做吧!
第14章 再议 她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练腿的每……
十里长山的议事堂再度开启。风起,烛火微晃,厅堂之内,一片肃然。
比起昨日的众说纷纭纷乱不堪,今日堂上气氛明显不同——一夜之间,陆棠已不再是那个站在风暴中心被冲击得有些措手不及的少女。
三位长老踏入正厅时,便见陆棠已端坐主位,身形沉稳,眸色清冽,指尖轻轻扣着桌案,敲击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中,如战鼓低鸣,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节奏感。她左侧,顾长渊的轮椅被稳稳地安放在主位旁,他眉眼沉敛,轮廓隐没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一座静默不言的影子。
“如今探子已回,敌军的动向如何?” 陆棠目光锐利地扫过堂中众人,声音平静。
负责侦查的副将应声上前一步,抱拳躬身,沉声禀道:“回禀少主,山下官兵虽打着正规军的番号,主力却实则是一支地方武装。其中大半兵卒,皆是周边新近收拢的溃兵与亡命之徒。”
听闻此言,议事堂内不少人都神色微动,隐隐松了口气。
然而,副将话锋一转,眉目凝重:“不过,领兵之人,却有点来头。”
“哦?” 陆棠挑眉,语气未见波澜,但目光却微微一凛,“是谁?”
副将低声道:“ 此人名为魏承骁,本是齐朝潞川都司,此前镇守潞水十城,麾下曾有精锐五万,为朝中少数尚能独立设防之将。半年前潞川兵败,所部溃散,他勉力收拢旧部,又以逃兵囚犯补足建制,辗转西南,如今流窜至此,自称‘魏将军’。”
魏将军……陆棠眯了眯眼,脑海中迅速勾勒出近来天下局势的棋盘。果然——又是割据势力。如今齐朝已然衰败,朝廷权威名存实亡,各地军阀自立,群雄并起,眼下的十里长山,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块尚未被吞噬的小肉罢了。